深寂

*江月回忆录

“今天格外不同。我见到了母亲从未提过的爹。”江月翻着日记薄，细细念着稚嫩的文字。靠着零星散落的日期和文字介绍，一个个如梦的场景在她脑海中犹如放电影般开幕。

　　犹记那是一个酷暑。

　　母亲在柴火间生火做饭，阿婆依旧搬着小椅子坐在小溪边上晒着太阳，嘴里呢喃着诸如“阿弥陀佛”之类的话语。江月则和阿爷在书房里念唐诗，屋外的空地上二哥同邻家的哥妹俩嘻戏。

　　一切如常。

　　直到木制的大门被有力的大手推开，不服输似的发出“嘎吱”的鸣叫。

　　“有人来罢。月，去看看是谁。”

　　阿爷耳尖听见了开门声，抽掉江月手中的书，唤她道。江月心里存着疑，正午饭时辰呢，有什么客人回来。况且这小屋多久没来过外人了。她心中抱怨着，悻悻地小跑去开门。

　　是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

　　他歪着头看着江月，似乎两人很久前便相遇过。“侬找谁呢。阿爷在里屋，阿妈在外屋做饭。”江月也同样歪着脑袋望着他，她不记得有见过此人，但是莫名感觉熟悉。

　　“找你阿爷。”

　　男人恍然大悟一般摸摸江月的头。

　　“阿爷——”江月跑去书房唤道。

　　“什么事都用不得如此荒神。谁罢。”阿爷抬起头，仔细的盯着她的眼睛。

　　“认不得。看着有几分面熟。”

　　“许是什么故人，你看过忘了罢。”

　　“不像。”

　　两人谈着直到屋门前。阿爷牵着江月的手明显有些发抖。

　　“爹。”男人垂着头对阿爷叫道。

　　“你倒是还晓得回来！”阿爷背过身不看他，强忍着泪水。江月抬头看看阿爷，又看看那男人，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你的爹！”阿爷拍了拍江月的肩膀，气愤地加重了字音。

　　“爹爹中午好。”江月一时不知作何，傻愣愣的给男人抱拳行礼。也难怪，她从未有过爹，也不晓得爹是何物。只是听闻二哥零星回忆过，爹有着极暖和的臂弯。

　　两人回了屋。男人自觉无趣，又不敢进外屋看看孩她娘，只得也一同进屋，忽然间瞥见了在空地上玩耍的二哥。

　　“江垣。”他轻轻唤到。

　　江垣听了立马从嬉闹中回过神，看向男人。一看便激动的不得了，大声叫囔着朝男人扑去。

　　“爹！你可算回来了，大哥在外边咋样，有没有受人欺负。”江垣抱着爹不撒手，嘟着小嘴问道。

　　“江霖还在屋外站着呢。你若是想他了，去看看便是。”江垣听了这话兴奋地直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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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带回来的人，不止江霖一个。还有陈小姐和陈柔希。一桌子终于有了坐满的时候。阿婆乐的想孩提似的鼓掌。

　　“爹。我此次前来是想说明。我与陈小姐，已经结婚了。举办的是新式婚礼。”饭时过半，男人垂下碗筷，郑重其事道。江月坐在母亲旁，听着细细的呜咽声，欲安慰却被阿爷用眼神止住。

　　“成。由你便是。叶兰我早已收为乙女。你也休想将她赶出家门。”

　　男人听了尴尬笑笑。

　　“并无此意。只是还有一事相求，江垣为我之子，可否由我一同带走。倒也别无其因，只是江霖一人略显孤独，给他找个伴。”

　　“何不带走江月！江垣江霖哪个不是为我所生！”母亲突然愤愤开口。惊的江月颤抖起来。

　　“未曾养过。江月不算我之女。”男人挽着陈小姐，淡淡开口。陈柔希附和般在两个哥哥的簇拥间对着江月吐舌。

　　“还请伯父不用担心。我陈家家大业大，江垣未来也是我陈家的继承者之一。”陈小姐染了红釉的唇一张一合，语气舒缓平稳，一开口便是大家小姐之风范。

　　“都由你们。请交完餐费后速速离去。”江月第一次见阿爷发如此大火。男人自觉没趣挽着陈小姐带着二子一女大大方方的从正门出去上了车。

　　陈小姐的旗袍随着主人的摆动的步伐而上下起伏，这一幕映在江月脑中无法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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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太太——我是指你之前的夫人，果真如你所说那么保守无趣。”

　　“我爹娘最喜欢的可不是那一款么。不过我可不同两个老古董一般见识。霖霖，带着垣垣别走丢了。”

　　四人上了车说起闲话。

　　“哥。上海好玩么。”

　　“好玩。比月城好玩。爹说了，你到了读书的年纪，得同我一起去念书，不能再和野孩子们瞎混了。”

　　“那哪叫野孩子，都是我的朋友！”江垣不乐意了，放声维护道。

　　“他们好，还是哥好。”

　　“哥。哥是亲的。”

　　“那你妹妹不也是亲的，怎么不见得你对她好。”

　　“妹妹太无趣了。像个小老头。”

　　“有理。大老头养出小老头。”

　　两人笑着说道。

　　“嘘——莫吵着我心肝儿睡觉。”陈小姐噤声阻止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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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那日过后，母亲一蹶不振。在后来连做饭都困难了。一开始阿爷还能摆弄几手糊弄过去，后面到了不得不请外人来帮忙。

　　“娘。我是不是没人要的孤儿。”

　　江月给母亲端水送饭，有日突发奇想问道。

　　“你还有娘呢。”

　　母亲强笑着拍拍江月肩膀。说完咳嗽起来，手帕上沾满了血丝。

　　据阿婆说，咳血代表着半只脚踏入了阴间。要成为野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