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看马文才,也没有再看向英台。
只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这时候的软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无论结果如何,马文才终究是我招惹来的。
我斜着眼看他,心里恨毒了自己,如果不是当初鬼迷心窍,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马文才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一条人命,他怎样也赔不起。
“怎么样,你满意了?可以回去交差了?”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讽刺的语气对他说。
马文才知道,他与我中间,因为的英台的缘故,从此以后隔着血海深仇,我们再无可能。
只是他还是用当初那种柔和的语气对我说道:“银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他独自策马而去。
落寞的身影留在绵绵细雨中,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脚下生风的桀骜少年,正骑一匹烈马向我而来。
他曾说过的海角天涯,终究不过是梦一场。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没有人知道我是经历了怎样的剧痛和折磨,今日才耗尽了这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
回到祝家,我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祝员外和祝夫人气愤地质问我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我没有再去见英台最后一面,就这样看着她被几个壮汉抬起,又落下,从此深埋在黝黑的土地里。
我离开了祝家,带着这些年全部的积蓄。
我再次成为了没有根的浮萍,可这一次,我是自由的,我彻底获得了重生!
当然,也付出了几位沉痛的代价。
后来,我又从村民那里得到消息,在孙恩的队伍占据杭州不久后,匈奴人便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黄玉祁和天鸿书院的师生联手抗击势如破竹的匈奴军队,可惜天不从人愿,敌军虽破,可天鸿书院上上下下无一活口。
不知从何时起,我已习惯了死亡。
一个人生来就是注定要死亡的,只不过当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世间就再无我一席之地。
我低着头,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起来。
一转眼,我还是那个和英台一样女扮男装的小丫鬟。除夕夜,我们和梁山伯、黄玉祁一起,坐在高高的火堆旁,听那篝火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英台靠着山伯坐着,两人有说有笑,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
黄玉祁带来了骆红裳,深埋心中的话终于在众人的起哄下脱口而出,骆红裳红着脸直躲着我们的视线。四九哪里肯放过这样精彩的局面,一下子拍起手来,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而我呢,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个叫做马文才的男人,我依旧是英台最贴心的好姐妹,就这样平平安安过完平凡但精彩的一生。
“银心,你的手真巧,这个荷包我女儿很喜欢,明儿再来买一个。”
我回过神来,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起初他们得了祝员外的命令,没人愿意光顾我的生意,可时间久了,人们也就渐渐忘了,在偌大的祝家庄,还有我这样一号被称作刁仆的人。
毕竟从前到现在,我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后来,听说马文才牺牲在了抗击匈奴的战场上,马太守痛心疾首,朝廷特意颁布讣告以表悲痛之情。
也许正如他所说,他早已不欠天下人,只是,他对英台的亏欠永远得不到弥补了。
四十五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嫁人。
于是我成了祝家庄的异类。
我是个怪人,也不算是个好人。
于是又只好将功补过,用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座断了的桥,我早已修好,还有一所学堂,是专门给女孩子们的,可惜来者寥寥。
我不知道我还能为祝家庄做些什么,但我知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继续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