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师母做媒

一场大雨过后，地面上一切都被清洗。

碧绿的草地越发显得青翠欲滴。

还有昏睡了一冬的草蛇，吐着鲜红的信子，蜿蜒着身子，舒展舒展筋骨。

毁戒邪谄，多嗔少施，贪嗜酒肉，莫呼洛迦是也。

耳畔时时传来的是远处的钟楼上，洗涤人心的钟声。

高山流水，知音何处觅？

英台望着头顶的苍穹，她无法想象，离开这里，回到家中究竟会有怎样的遭遇。

只见他们这次如此大动干戈，想来也不会是为了区区小事。

于是顷刻间，这幽幽钟声变作了鬼哭狼嚎。

脚下的路似乎也成了黄泉路，踏上奈何桥，向下看去，漂浮的森森白骨，又怎能不让人胆战心凉？

“小姐，往好处想，说不定我们回去以后，老爷和夫人会网开一面，再让你回来呢？” 看了一眼英台苍凉的双眼，我才明白我的安慰在此刻有多苍白。

“银心，陪我去见一个人。”英台说。

最后的告别，我理所当然以为英台会去找梁山伯，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就像我当初面对马文才一样。

可英台却带着我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师母的房间。

她不愿向梁山伯自揭身份，我完全可以理解。

梁山伯毕竟和马文才不同，他恐怕一时很难接受英台这么久的隐瞒，或者说是欺骗。

可到师母这里又能改变什么呢？

师母端坐在房中，一袭蓝色长袍，梳着整整齐齐的盘发，笑容柔和似春风拂面。就像当初我们第一次去拜访她一样。

日复一日，许多人悄悄发生了改变，但是依旧有许多人一成不变。

“英台，你怎么来了？”对于英台的到来，师母显然也在意料之外。

“师母，英台前来有件事拜托师母。”英台很少显出这样的一面，故而师母立刻严肃起来。

只见英台从怀中掏出一个雪白的蝴蝶玉扇坠，小心翼翼交到师母手中。

“师母，这些年多谢师母的谆谆教诲，英台感念在心。如今，家里书信急召英台回去。师母早知英台身份，故而也就不再啰嗦。临行之前，英台也没有别的挂念，只是还有一事，不吐不快。”英台说到此处，深深鞠了一躬。

师母急忙将她扶起：“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不必行此大礼！”

英台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其实通过近三年的相处，我对梁山伯早已情根深种。只不过苦于英台这些年身份不得公开，所以才没有表露心意。如今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山伯相见。”

师母知道她想说什么，接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啊，师母就来给你做这个媒！这蝴蝶玉扇坠就是凭证！”

英台激动地握住了师母的手：“多谢师母成全！”

只是师母看着英台的脸，那笑中分明带泪。

“师母，您怎么了？”英台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到你的脸，总让我想起从前也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姑娘。她也曾经偷偷拜托我为她做媒，只可惜……唉，后来啊，那丫头也是不明不白就成了一家主母，那可怜的男人也出了家。”师母提起这件事，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明白，我娘也是身不由己。”英台叹气。

谁知师母却说：“她也不是没有选择，当初若是和楼飞镜远走高飞，谁知道今日又会是什么样呢？只不过，在这么多条路中，她选择了一条最安全却也最无奈的路。人嘛，都是这样，总是喜欢想当初，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英台低头默默说道：“也许……她根本没有后悔过。”

师母笑着摸摸英台的头：“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了。”

英台望着眼前的师母，她心中也忽然有些迷惘。

也许正如师母说的那样，人生有许多不同的分岔路。站在路口，我们常常会想，如果走了另外一条，会不会通往不同的结局。

而这个结局，又往往是浓情蜜意，阖家团圆。

可是最终的选择只有一次，能走的路也只有一条，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永远不会知道，另一条路的尽头究竟是幸福美满，还是白骨如山。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和她的母亲不同，选择了另一条路，就意味着再不能回头。既定的悲剧不会重演，可悲剧的反面，往往是另一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