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出来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原屈来说都是煎熬，医院的白墙比不上教堂，但比教堂听了更多真诚的祷告，原屈现在终于深刻理解了这句话，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祷宋辞没事
不多时，手术室的门叮地一声打开，一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看原屈是华人面孔，便操着一口不流利的中国话，“病人家属！你是病人什么人？”
原屈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冲上前，“我，我是他……弟弟”
“病人失血过多，我们现在进行输血，病人什么血型知道吗？”
原屈愣住了，但还是强撑着身体，血型……
“不知道”
“不知道？”，医生进手术室通知验血，然后又很快出来，“现在要进行抢救，快，签字”
原屈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焦，颤颤巍巍拿笔签了字，看着医生又转身进了手术室，攸地脱力滑落到地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又无助又害怕，低声呜呜咽咽地呢喃，声音哽咽
“你不是说没事吗……宋辞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你没事的吗……”
安静的长廊里响起了聒噪的手机铃声，原屈用沾着血的手颤颤巍巍在身上摸索，掏出振动个不停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一下子没绷住
“元元，你和宋教授在一起吗？他电话打不通，我们到了”
听到爸爸的声音，原屈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爸……宋老师、宋老师在手术室抢救，我、我们遇到了一群混混，他们有刀……怎么办、怎么办……爸……”
原夜的声音骤然拔高一个度，“什么！？在哪个医院？我这就过去，元元别怕，爸爸这就过去了”
原屈握着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无助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又一拨医生进去，医生进进出出，却唯独没有传来好消息
“元元！”
一道着急的喊声传来，原屈抬眸看去，视野模糊中看到了快步奔过来的原夜，像小兽般呜咽，“爸……”
“你受伤没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这么多血”
“爸，我没有，我没受伤，宋老师他……”
原夜也着急，但现在只能先安慰六神无主的原屈，“不会有事的，宋老师肯定命大，别担心，别怕”
原屈情绪并没有好多少，只垂着头，眼眶通红，开口的话语里满是自责，“他是因为我……因为我才没有躲掉，本来该受伤的是我……是我，爸……是我啊，他是帮我挡的，两刀啊……该有多疼”
“好了，好了元元，不要想这么多，宋老师会没事的，别想了”
手上腕表的滴滴答答声，在安静极了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随着时间流逝，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宋辞脸上毫无血色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家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一开始让原屈签字的那个医生也满脸疲惫，随口对原屈叮嘱道，“你哥哥可是罕见的Rh阴性O型血，很幸运这次我们血库里有血源，以后照顾好他，可不能疏忽了”
熊猫血？
原屈一愣，心情更是复杂了，是该说宋辞真的命大吗，不过……幸好
原夜去缴费，原屈跟着来到宋辞的病房，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宋辞，提着的心终于狠狠落下，但还是满眼心疼
没多久警察就来做笔录，原屈引着他们出了病房，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特别是说到那个黄毛掏刀的时候，眼神里的冷意根本藏不住，倒不着急找他报仇，光这个故意杀人罪就够他喝一壶了
当然也交代了自己拿砖块砸人，不过他那算是正当防卫，没什么事
原夜全程在旁边听着，风波都过去了，他也没什么担心的了，还暗自思索着是不是让原屈学个功夫啥的
“爸，爸？想什么呢？”
原夜被唤回神，下意识就张口答了实话，“想着让你去学个跆拳道”
“……”
“爸，你回去休息吧，今晚我陪护”
“那怎么行，你受这么大惊吓，你回去休息”
原屈无奈，“爸，宋老师因为我受的伤，你觉得我能心安理得回去休息吗？别争了，这都后半夜了，你快回去安顿好其他导师和学生，早点休息”
拗不过他，原夜只好一步三回头走了，原屈坐在床边注视着宋辞良久，现在才有时间去洗手间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掬几捧水洗了把脸，才又回到病床前，给宋辞掖了掖被角，手指停在他的脸前，隔空描摹着这人的眉眼，看得有些出了神
宋辞第一时间把他护在身后，宋辞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他，宋辞宁可自己挨两刀也不愿躲开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宋辞护着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竟觉得在宋辞身后好有安全感，挺拔的身影、宽阔的背替他挡住了外界的伤害
指针滴滴答答的走，不知道过了多久，麻药的药效过去了，宋辞手指动了动，大概是疼醒的，闷哼一声，疼的咧了咧嘴角，偏头看过去，原屈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
原屈一直是那种乖孩子，哪见过今天这场面，估计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会沉沉地睡着了，宋辞也没叫他，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光洁白皙的脸，脸上还带着点肉，眉毛有些秀气，高挺的鼻子，以及睡觉时也紧抿着的唇，组合到一起还透着些许稚嫩，但也称得上一句公子相貌堂堂。
“嘶”，原本没什么知觉的肩膀越来越疼，宋辞丝丝抽气，疼的五官都快扭曲了
气不过地看着原屈，“我真是欠了你的了”
趴着的原屈蜷了蜷手指，慢慢抬头坐了起来，看到睁着眼的宋辞，先是一愣，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先委屈巴巴地落了下来，急忙伸手胡乱地抹了两下
“哎，不是，哭什么呢，我没死！”
“宋辞……你差点没抢救过来……你知道我有多怕吗，你还是熊猫血……你就替我挡刀，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根本就找不到血源，如果你真的……我该怎么办……我都、都签病危书了……”
越说越委屈，原屈也不管丢不丢人了，抽抽搭搭掉着眼泪，他真的是一阵后怕啊，这个人差点就……
宋辞抬起完好的那只胳膊揉了揉太阳穴，气极反笑，“怎么着，就盼着我有事呢？”
见原屈还沉默着坐在那用眼神控诉他，宋辞无奈极了，“祖宗，先给倒口水喝成吗”
原屈一脸的懊恼，慌忙起身去倒水，然后递给宋辞
“……”
“咱打个商量，你先给我把病床升起来，我想坐着”
原屈又着急忙慌把水杯放下，把床升起来，让宋辞半躺着，才又把水杯递了过去
宋辞懒的不抬胳膊，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才缓解了嗓子里要冒火的感觉，闲的没事，吐槽了两句，“什么情况啊，你这是哭傻了还是本来就这么傻”
“……宋老师，你疼吗？”
废话！
“不疼……你信吗”
“那宋老师你要不要再睡会”
宋辞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张口问道，“嗯，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后半夜了”，说着，原屈抬手看了眼时间，后知后觉道，“五点多，快天亮了”
听到后半夜了，宋辞神色正经，开始关心起交流会的事，“原教授他们都到了吧，安顿好了没有？交流会我是去不了了，你跟着原教授去”
原屈沉默着，低着头看不出情绪，轻轻摇了摇头，“都安顿好了。我不去了，我在这照顾你”
宋辞吸了口气，继续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看着他，“有什么好照顾的，我又不是瘫痪了，就这么难得的一次机会，去增长见识”
原屈这次还就倔了，压根不听劝，继续低着头扣手指，坚持己见，“我不去”
显然，把宋辞给气着了，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嘶，这小孩”
原屈坚定地看着宋辞，撤身掖了掖被子，把床放下去，“宋老师，你睡会吧，刚手术完就别说太多话了”
“你呢”
“我到旁边陪护床上眯会”
宋辞神色复杂，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看了一会，才慢慢闭上眼，身体确实吃不消，没一会就呼吸平稳睡着了
原屈曲着腿躺在床上，凑合着眯上眼，脱下外套盖身上，就这么睡了一个多小时
总觉得神经都还没怎么放松，就听到了闹钟声，怕吵醒宋辞，赶忙关了，轻声起身，趁着宋辞还没醒，拿了暖水壶去接热水，这边的早上还是挺凉的，大早上的不能让宋辞喝凉水
然后又出去买了早餐，等该做的都做完了，出去打了个电话
“爸，今天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昨天都和对方沟通好了，你们按时到就行”
原夜的语气带着些惋惜，但也没反对，“元元，你真不去了？”
“嗯，宋老师手术刚做完，缝了那么多针，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一不小心还扯到伤口，我不放心”
“那行，你好好照顾宋老师，交流会以后有机会再参加”
等原屈回到病房，宋辞已经醒了，慢悠悠在地上走着，原屈瞬间就急了，三两步上前要扶他
“宋老师！你瞎溜达什么啊，刚动完手术就……”
宋辞一脸阴郁，打断他，既无奈又好笑，“上厕所！人有三急知道吗？”
原屈尴尬了，脸有点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哦……我冲、冲动了”
宋辞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我是肩膀受伤，不是腿瘸了”
一听他这话，原屈就不乐意了，“宋老师你是医生，你不知道大幅度运动会牵扯到伤口吗，你别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心上”
宋辞顿时笑了，坐回病床上扯着嘴角逗他，“嚯，这么严重呢，那以后你亲力亲为伺候你宋老师啊”
原屈半晌没吭声，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然后轻声答应，“我知道了”
挑了挑眉，诧异于原屈认真的态度，宋辞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表
“你怎么这么早？”
原屈沉默着倒了杯热水晾着，然后架桌子，摆早餐，闷声闷气答道，“去买早餐了”
宋辞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原屈情绪的变化，“怎么了这是，我又惹着你了？”
原屈没吭声，摆好饭后就坐回到自己的陪护床上，沉默着摆弄手机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狠狠呼出一口气，原屈隐忍着开口，可语气里还是充满了委屈，“宋老师，你受这么严重的伤我一直很担心，可是你根本就不听话，你还吊儿郎当，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
“我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你了……”
发现小孩脸色不好看，是真生气了，宋辞才讪讪笑了两声，神色不自然，“我这、这不就怕你担心逗逗你吗，错了，我不该吊儿郎当，别气了，你看我这刚从鬼门关走一趟，让我好好吃顿饭”
原屈不满地小声嘀咕，“你还知道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啊……”
“来，帮我剥个鸡蛋。你吃了吗？”
“吃过了”
剥好之后，原屈伸手递给宋辞，宋辞却不接，一双眼睛蹭亮蹭亮的，“没看见我手里拿着包子呢，你喂我”
“……”原屈本来想说他可以等会再吃鸡蛋，但现在到底不忍心拒绝宋辞，无论什么，看着穿着病号服的宋辞，总归不忍心
想了想，便递到宋辞嘴边，看他咬了一口，收回手，然后深深地看着他，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宋老师，你之前不是还生我的气吗，怎么现在……”
宋辞面色一僵，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还和原屈闹着别扭来着，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看见原屈眼神里的揶揄，更尴尬，“都挡两刀了，我可不做那冤大头好人，什么面冷心热默默保护你不求回报，我不干”
原屈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快吃饭吧”
语气里颇有些宠溺的感觉，宋辞拧了拧眉，总感觉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鸡蛋”
原屈很自然地递过去，默了三秒钟，“宋老师，那我们……和好了？”
宋辞费力地咽下一口包子，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装作不明白，“你是说哪种和好？”
安静，极致的安静，原屈又突然沉默了，支支吾吾想避过这个问题，“就……和以前一样的和好”
宋辞抽张纸擦了擦嘴，往后挪了挪，“吃饱了，收了吧”
盯着原屈收拾垃圾，宋辞开口，散漫道，“我们以前可没在一起，那你还是不打算同意？怎么，只跟我玩暧昧？”
“我不是……”
宋辞这次倒没像前两次一样冲动发脾气，反而是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原屈，我不理解，我现在能感受到你的感情，可为什么你就是非要让我给你时间，你是有什么苦衷，你跟我说清楚啊”
原屈身子一僵，“没什么苦衷……”
宋辞也有些急了，“我不是说你非有什么苦衷，重点不在这，我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理由，或者你坚定点给我答案，在一起，还是断了，断干净”
“如果我还是想要一些时间……”
“那你就永远失去我了”宋辞淡淡打断他，算是逼了他一把，想要一个结果，他也不相信原屈会选择失去他
原屈手下一抖，差点把垃圾撒了一地，深呼吸，“那你为什么不能留给我点时间，等等我……”
“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理解，所以我不会等”
原屈坐到陪护床上，双手抵着额头，话里带着颤音，又无奈又委屈，“宋辞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要逼我……”
看到他这个样子，宋辞心疼，但这件事上，他有着莫名的执着，固执极了，“是因为苏锦书吗？”
原屈猛地抬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宋辞，你还是不相信我...”
“可你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即使我知道你是真心，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就没感觉到你的坚定”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气氛一时有些僵，原屈直直看着宋辞，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
宋辞声音软了下来，“原屈，我们之间一直就只有这一个问题，以前我可以给你时间等你，可是上次在宿舍……我就开始不坚定了，我现在不坚定你对我的感觉，是我自以为是的你喜欢我吗”
原屈目光带着点不敢置信，也有些哀愁，“所以……你是觉得只有愿意让你亲……才是爱你吗？”
宋辞一时间也有些头疼，“原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只是说明一个态度问题，你……”
“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结果……”原屈声音很无力，只感觉一阵窒息，次次因为这个吵，次次因为这个误会，他到底该怎么办
“我就只想要一个结果，因为我并不能感觉到你是坚定选择我的”
“可我在努力给你安全感了！”，几乎是吼出来的，原屈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压抑的情绪马上就要爆发
“……原屈，为什么？我们每次都因为这个闹”
缓缓吐出一口气，原屈疲惫地摆了摆手，“宋老师，我们都冷静一下，你刚手术完需要休息，让我静静，我等会就给你答案”
宋辞也无力地躺下，这时候肩膀上的痛都算不上什么了，只感觉心里累
原屈转过身背对着宋辞，微微扬起头闭着眼，深深地吐气，是啊，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坚持死不开口，闹了一次又一次，都只是因为这个，他到底在固执什么，哪怕他们都要结束了，他都不愿开口
他……
可原屈到底害怕失去他，宋辞用这个逼他，最后还是原屈示了弱，转过身子，垂着头，“我不想失去你……”
宋辞睁开眼，“所以你选择……”
原屈淡淡地点头，“嗯”
是这个结果，好像不出宋辞所料，他好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那么逼原屈了，怎么不会是这个答案，用这种方式逼原屈和他在一起了，可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情绪
“原屈对不起，我……”
原屈起身下了床，扯出一抹笑，淡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宋老师你没错，迟早要做这个决定的”
“我去打水”
宋辞胳膊搭在额前，说不上什么感觉，为什么一遇上原屈他就那么容易失控，他的理智他的淡定，统统都没了
原屈就这么拎着那个装着满满水的暖瓶出了病房，走了没几步倚在墙边，敛下眉眼。
他只希望宋辞知道真相之后……不会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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