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寻

第二天早晨六点，教室。

江予念有些困，昨晚真正睡着的时间也就三四个小时，噩梦不断让他根本没法好好睡。嘈杂的教室倒是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沈以望还没来。

“江予念啊，昨天数学老师布置的试卷你写完没？”宋辞已经在前面问了一圈，昨天作业很多，基本没有人能全部写完。大早晨来补作业的人也很多，估计是数学比较难，没人全写完，不然宋辞也不会硬着头皮问他一个转学生。

江予念原先就是在数学奥赛的，人又聪明，即使是跨省市转学，做一张数学试卷也不费劲。因此昨晚他写完全科作业无所事事时还被沈以望误以为都不会做，放弃挣扎了，不过他倒也没解释。

他从课本里抽出自己的卷子，突然转念一想，又把自己的答案改了几道，然后轻飘飘的塞了回去，漫不经心的笑：“抱歉啊我没写。”

“哎呀没事但你也快点补吧，数学老师查作业特别严”宋辞也不计较，朝他笑了笑，然后飞快转身去要其他人的答案。

江予念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宋辞还能好心提醒他，也就是说，沈以望没有和别人提过他在办公室里听到的关于"特殊学生"的事？就算他这么频繁找对方事，在对方已经对他产生一定坏印象,居然不会向别人吐嘈,造谣？

这个沈以望,看着锋芒毕露,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

江予念有点纳闷,这种老好人,为什么没被欺负呢?

哦,不对,已经被他欺负了。

他盯着英语课本游神了好会儿,旁边的位置却一直空着,他不经有点孤疑，戳了戳奋笔疾书的宋辞,“沈以望都这么晚来吗?”

"哦,沈哥啊"宋辞说，"他起不来,就喜欢赖床,六点五十是他的极限，反正他睁眼闭眼都是年级第一全市，老师也不管。”

江:“………”

果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水平。

沈以望昨晚一直在想中午看到的那瓶安眠药，他知道安眠药不是随便就能买的,江予念作为"特殊学生"也绝对不可能是后门要求给的特权。

从一开始就对江念存在没有证据的偏见,沈以望有点愧疚。

"哎,我说啊,某些同学夜生活很丰富啊，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早上赖床不上早读，第一节课总迟到，一下课趴头秒睡。”第一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周静不客气地隔空点了点想从后门溜进来的某位同学,“我就不点名批评了好不啊沈以望同学?”

"好."沈以望抱拳."下次争取第一节课不迟到。”

宋辞在前面乐：“你这话争取了一年了也没做到过几次啊。”

江予念正坐在位子上支着脑袋眼睛闭着,大概是缺觉缺得厉害,听到沈以望拉椅子的声音才勉睁开眼,又马上合上了。

沈以望看到他一脸疲倦的样子,眼角还有些微红的痕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喂?你昨晚没睡好啊?"

江予念稍微睁开点眼,眯着眼,语气里依旧带着欠打的戏谑,“没礼貌啊,不是叫我’哎’就是’喂’的。”

沈:"....……”

不该关心他的。

好在江予念没打算继续逗他,在沈以望在心里想再把江予念从"愧疚对象"扔到"黑名单"里之前,他轻飘飘地扔给他一个答案."认床."

沈以望傻愣愣地意识回答:"那为什么不改走读?”

江予念托着腮,好笑地看着对方,"你猜我为什么住校?"

沈以望立刻反应过来,懊恼地"哦了一声不吭声了,江予念也没精力说什么话，瞎扯完"认床"后就支着脑袋闭眼昏昏沉沉睡了。

余光里注意到对方一动不动整整十分钟,沈以望偷偷瞥了眼.发现江予念已经睡着了。

江予念确实长得很好看,像希腊神像那种细腻，完美的好看。他的睫毛很长,左眼角下居然还有颗痣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如果他的态度再温软一些,应该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沈以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就江予念,还温柔?一个千面狐,对着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脸面吧,对着自己就不停地挑衅,沈以望想起就生气,对他的这状态才是江予念的真面目吧。

没等他把这些胡思乱想的问题抛给江予念,下课时周静就喊了一声."新同学叫江予念是吧？来，跟我去趟办公室。”

"哎………江予念."沈以望话打了个弯,小心戳了戳对方，“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你醒一下?"

"嗯?"江于念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就出了门,沈以望看着他起身还打晃了一下,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倒地了。

怎么感觉这么脆弱呢..?

"来，坐吧,别拘谨."周静温和地说,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了,让江予念原来有些紧绷的心松弛了一些。

"你的情况老师已经了解了,昨天有事没能来亲自接你我也挺抱歉的,你过得不容易,老师能理解,也会替你保护好

隐私.其他老师我也沟通了,不会太干涉你的行为...”

江予念却一愣:"林暄告诉您的?"

周静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啊,不过他看起来才三十岁的样子,不大像你父亲,但他自称是.."

“养父.我爸不在."江予念立刻善解人意地解释。

"哦哦!是这样,你养父给你找了一位专业的心理医生,他呢，也正好是我们学校的校医,也很年轻,应该能和你们打成一片的,有什么事……”

"我不需要。”

江予念想找个委婉的词,但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大团的棉花,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只好继续说:"我不想要医生帮助我,我现在很好,不想面对过去,那是在戳我伤口,我不敢。”

周静也体谅地点了点头,温和道:"好，但如果觉得受伤了,都可以来找我或者去医务室,好吗?我们一定保护你.”

江予念抬眼,看到的是双柔和又坚定的眸子，没有怜惜,没有鄙夷，也没有任何虚伪。像是一阵春风裹挟着浪花拍打在他冰冻住的心上。

太过温暖。

但如果他们知道真正的自己呢?知道真正的病情,真正的真相呢?养父林暄肯定没告诉周静他抑郁症的来源。

所以他也就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一副感动乖巧的模样，温和地应了一声：“好……谢谢老师能接纳这样一个我在这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