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局*𝑨𝑳𝑹𝑬𝑨𝑫𝒀-(𝑮)𝑰𝑫𝑳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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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地上滚落着无数啤酒瓶，剩下的酒液从瓶口流出，地面上染上一片深渍。我甫一推门而入，便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也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画面，那个我需要称之为姨父的男人，正涨红着脖子，表情扭曲地对他身下的女人拳打脚踢。

我开门的动静止住了这一片狼藉的惨烈画面，这两人齐齐看向我，女人鸣咽着悲鸣了一声，像是母鹿护子的捶死挣扎。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赶紧逃走，可我置若罔闻，只冷冷地盯着那男人，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污秽，那种居高临下的凝视，如同打量玩物般的目光令我恶心。

于是，我扯着嘴角笑了，顺带从地上拿起了一个酒瓶。

当那个男人满头是血地倒在我脚下时，我的姨妈安静得过分，她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灰暗的眸子里闪出了一丝光，紧接着，这个鼻青脸肿，无比瘦弱的女人歇斯底里地一边大哭着，一边学着我的样子用酒瓶狠狠地砸着地上男人的头部，似是要将过往的苦楚悉数发泄。

我看着这一切，待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拦住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下居高临下的人成了我，我脸上的笑充满恶意，轻轻开口。

池延“姨父家暴成性，我们被迫反击，现在应该把姨父送医院才是，可惜姨父命不太好，还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姨妈依然沉默着，但我知道，这种沉默是默许。我不再管她，而是大张旗鼓地打了120，救护车的笛声呼啸而来，划破了夜幕，撕开了这处老小区的静谧。

一时间，邻里间黑下的灯如同约好的一般，同时亮了，我垂着脸应付着这些看热闹的人，用着那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

他们脸上同情的神情真假掺半，关心的话依然是平时那一套，可我们真正需要帮助时，他们却不见了人影，对于他们这种明哲保身的行为，我无可指摘，但也懒得理会，这世上，好人少是本来的事，我又需要抱什么可笑的希望呢。

自始至终我能依靠的不就只有自己？

“病人情况很危急，先去缴费吧，这是单子。”

医生冷漠的话语响在耳边，他戴着口罩，眼里是麻木的冷意。我看了眼单子上的数额，十万，很想笑出声来，疯了吧，谁要花那么多钱救一个人渣。

强忍着笑意，我故作犹豫，神情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池延“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那就听天由命吧。”

“我们不治了。”

姨妈这一刻比谁都冷静，我诧异地抬眸看了眼这个柔弱的女人，她向来是逆来顺受的，儿子因为护着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打死后，她更加没了主张。

我看见她眸底燃起了火，似乎是以生命为燃料，要将这一切都烧成灰烬。姨妈温柔地拍着我的肩，冲着我温柔一笑，嘱咐我要保重身体。她肿起的嘴角和青紫的眼眶无不向外人昭示着她是个苦命的女人，活在丈夫的暴力中，无法脱身。

望着她的眼神，我恍然大悟，她也许早就不想活了，她的心早就因为那个死去的儿子一起破碎了。也许是因为不放心我，她妹妹唯一的女儿，才一直隐忍至今。

我努了努唇辦，想说些什么，却缄默了。

“滴——”

屏幕上的心电图呈现出一条笔直的线，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苦难都成了过去式，看上去我很快就能开启崭新的未来。

我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双双离世，而我自然而然地被姨妈一家收养了。姨父是个无能又自负的人，酗酒成性，总爱将外面受的气都撒在自己妻子和我的身上，他们的儿子还在世时，他还会收敛几分，可当他失手砸死自己护着母亲的儿子后，落在我们身上的拳脚更甚了。

如果没有姨妈护着我，我可能也跟他们那个短命的儿子一样，早死了。我恨他，做梦都在酝酿着杀了他，既然上帝无法替我平息苦难，惩戒恶人，那就由我自己动手吧。

我和姨妈没有给姨父办葬礼，当初抢救哥哥时，已经掏空了这个家，如今也再无余力办什么葬礼了，只是将人送去火化后草草撒进了海里，亲戚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过多苛责。

姨父骨灰被撒下海的第二日，我便在客厅里看见了姨妈的尸体，她悬挂在房梁上，神情安详，不像是上吊自尽的，更像是解脱了般的释然。

她手上紧抓着一张纸，应该是有意让我看到的，我低下了头，看向纸上的内容，上面只有四个字。

“谢谢，抱歉。”

未尽的意思我了然于心，我茫然地环视着四周，余光落在了桌面上，空落落的台面上躺着一纸遗书，孤零零的格外突兀。我没有想象中的颤抖，格外冷静地将其翻开，她在上面写下了这些年自己受尽的苦难，并承认了是自己错手杀死姨父，将责任全部揽下，最后，她将这套老房子无条件留给了我。

我胸中苦涩，盯着遗书上最后一个字愣了很久，才打了报警电话。

这个家的人一年内全没了，这种事情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掀起一阵风波的老小区里成了最为轰动的大事，不用想也知道，这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这样，我被视作了不详的象征，甚至家长吓小孩时都会拿我举例，自此，我便日复一日活在无尽的指指点点中。

我依然穷困潦倒，只不过是从一家子穷困潦倒变成了独自一人穷困潦倒。

挺好笑的，似乎我怎么爬，都逃不出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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