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无征不信

  醒来时，很充足的阳光透过窗帘刺进房间。已经是正午，她慢慢睁眼，发现身上都被清理过，也换了干净衣服。浑身还是车碾过一样酸疼，而且由于过于疲累，头痛竟又犯了，像无数个针管扎在后脑往外抽着脑髓，睁着眼，眼前还是一阵阵发黑。

眼前的世界还未彻底清明，她一侧头就看见黑瞎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抱着手臂盯着她。

果然，生理性的接触对消除心理隔阂很有效。杨淳此时看见他，好像心中暗暗的钝痛都被昨晚的荒唐冲散，先前的种种也已被潜意识抛却。

黑瞎子此时的神情杨淳自小就熟悉。每次她做了什么对她自己有危险的事，他就是这幅模样。骂是舍不得骂的，只是一般紧接着就要开始唠叨她。

果不其然，黑瞎子无奈地一撇嘴角，凑过来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结果刚一张口就被她打断。

“之前的事我已经花了一年去忘掉。别再提了。至于昨晚，我自找的，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杨淳又是未等他说话就回答了他，同时困难地手撑住床坐起，移到床边想站起来，没想到刚一动就发现腿完全是软的，而且牵扯到某处，措不及防疼得她轻轻皱眉。

黑瞎子索性把她横抱起来走向客厅，放在桌旁的椅子上坐好，又弯腰看了她好一会儿，带着各种情绪，终于叹口气，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弄伤你了。刚擦过药，这两天多养养。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你还是骂我自己。”

“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挺心满意足的。”

“嗯，承认。把你要了说心里不舒服是假的，可拉扯你到这么大，现在看你吃亏我又窝火。问题就是我干的啊，气还没处撒。”他故意把她的头发揉得更乱。

“那就打断你自己的腿。”杨淳拍掉他的手，淡淡笑起来。

黑瞎子听到自己几十年前的口头禅，也跟着乐，说着走去厨房，“行，改天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你吃口东西。”

“对了，”他系上围裙后又回头，一指桌上的杯子，玩笑的语气，“趁热喝。也下药了。”

杨淳目光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还是同一个杯子装着清水。

客厅光线很好，她侧头看着黑瞎子在有点挤的厨房里忙前忙后，影子融入空中漂浮的尘埃，映在当时他们一起选的木质地板上。

闻着油烟味，她闭上眼深呼吸，突然就觉得头痛不再那么难忍，像是身体里郁结了一年有余的东西，就这么被阳光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个背影化开。

“黑爷。”良久，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如果他永远被关在那破门后就是结果，那我不接受。”她伸手端起桌上杯子，看着水面漫无目的地摇荡，

“我不信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必须走下去。至少我要。”

“警告你，最后四个字拿掉，我们就是我们。”黑瞎子的声音堪堪盖过油烟机的轰鸣传出，“往哪儿走，怎么走，都随便。不接受结果，那我们去拼出个能接受的。”

她不再回应，听完身体却莫名地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

她又把目光放回那杯水上，最终，照旧毫无犹疑地仰头喝下去。

水里带着淡淡的甜，葡萄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