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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蛊 (一)邪物

盗笔衍生:鬼蛊

我出生在一个巫族。

出生前,我就被族里的神婆测出是邪物,要把我直接烧死,以保一族平安。娘亲生我的时候神婆就在产房外烧起了熊熊大火,全族人跪在篝火边,嗡嗡念着经文,求着上苍原谅。

可是,上苍原谅有什么用呢。他们依然洗不脱要杀死一个婴孩的罪孽。可惜娘亲也是个不信命的,硬生生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抱着我翻后窗逃了,母子二人从此硬生生在山里活了下来。

   我小时候长得就比其他孩子慢,直到七八岁时,我发了一场高烧。

病得最厉害的那天晚上,娘亲在后院养的所有蛊虫破土而出,伴随着我的尖叫声,一群虫蛇钻到我床上,也不伤害我,就在我身边盘旋。

等娘亲赶来时,我已经埋在了蛇堆里,几乎喘不过气来。娘亲自己养的蛊虫竟然都发了狂,不受她控制,最后娘亲一急,咬破了我的手指,滴下了几滴血。一瞬间,蛊虫竟全部停止了活动,僵持了一会儿,慢慢自己离开了我的房间,回到了后院。

那时起,娘亲就明白了,她的族人并没有乱说,她自己还真生了个千年一遇的邪物。她自那天起就不怎么笑了,一到夜深的时候就死死抱着我,一声声叹着气,喃喃念着:“”娘亲一定让你活着,一定让你活着……”

我心说,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她这是怎么了呢……

   之后我才明白过来,我不光是和娘亲一样的蛊师,我竟是自己生来就带着一种传说中的鬼蛊,身上流的是阴血,寿命很长,是族人世代养蛊惹怒天神,造下的孽障。

我活着,早晚会为族人带来灾难。

   娘亲从那时起就把我关在了屋里,更加严厉地教我养蛊炼药,学不会就一直关着我。而我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蛊虫对我出奇的服从,从前娘亲不肯教我的各类毒蛊,都倾囊相授了。

用了很多年时间,我的本事甚至超过了娘亲。据娘亲说,就是把我放在从前的族里,我的蛊术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之后,我就经常看不到娘亲了。

她开始往外头寄信,写的时候一会儿满脸悲戚,一会儿又露出些宽了心一般的笑容,看得我一头雾水。我看不到信的内容,只能从信封上看见一个人的名字——陈皮。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她寄完信后,就一趟趟的往深山里跑,一去就是几个月。我便一个人在家里,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吹陶埙。

娘亲说了,陶埙的声音不大,但传的远,我要是想她了吹响它,她会听到的。我那时并不很会吹,吹的断断续续,跟有人在抽泣似的,可却满心欢喜。再不好听,娘亲听到,也会知道我在想她了呀。

   当然,这份思念,最终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

每次从山里回来,娘亲就又消瘦一点,原本好看的脸变得枯黄,十分骇人。我问她到底去山里做些什么,她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用采来的野花转移走我的注意力。

   终于有一次,娘亲又寄出了一封信,随后轻声把我叫来,扶着我的肩膀,缓缓道:

“姑娘,你生来就不是平凡的命啊。娘亲命贱,陪不了你多久,便只能为你找了一条出路。之后一个男人会来带你走,娘亲,娘亲……”

她说到一半,哽咽了一下,眼泪顺着凹陷的脸颊唰唰流了下来,一下子上前死死抱住了我:

“娘亲不求其他,只要你平平安安。你答应娘好不好?答应娘照顾好自己,之后给自己找个依靠,好好活着。娘亲只剩这一个办法了,姑娘,你不能怪我啊……”

   我看她哭得伤心,虽弄不明白,眼泪却也跟着流了下来,只是拼命点着头。

娘亲抱着我痛哭了一场,平复下来之后,神情说不出的决绝,取下自己脖子上的一块黑色的玉,戴到了我脖子上,最后,头也不回地上了山。

    不出所料,她再也没能下来。

开始的几个月我还能习惯,一遍遍吹着娘亲教我的曲子,直到从断断续续吹得连贯悠扬,吹得那么动听,可娘亲还是没有回来。之后我开始沉不住气了,哭着出门一看,四周都是茫茫林海,没有娘亲的任何踪迹。我便坐在门口,边哭边吹陶埙,却再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又过了几个月,我看到娘亲离去的那个方向,走出来了一个人。

但那人不是娘亲,是一个陌生男人。我从出生起就几乎没见过生人,他却是朝着我的方向来的。我很害怕,随着他走近,我才发现,他手里还抱着一个瓷坛。

这人健步如飞,很快就离我很近了。我下意识往屋里跑去,却被一个飞来的铁爪死死抓住了手臂,抓得很疼,我无处可逃。那人一收铁爪,我就被迫朝他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直到来到他的面前。

我也不傻,按娘亲说的,我袖口里的手已经按在了药粉罐子上,随时能要掉他的命。没想到他轻蔑地扫了一眼我的手,拉起我脖子上的乌玉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没错了。丫头,有什么花招都收起来吧,是你娘把你托付给我的。哦,对,她已经死了。”

   说完,他打开了手里的那个坛子。坛子里装着的,是一堆白色的粉末。

“这是你娘的骨灰。她拿自己的血气炼出了蛊抵给我,让我带你离开。以后你就叫我四阿公,识相的话就好好活着,别辜负了你娘。”

  说完,他把那坛骨灰塞到了我手里。那个罐子其实很轻,抱在怀里,却凉得刺骨。

   娘怎么可能那么轻呢。

  这个四阿公帮着我挖出了娘留下的所有蛊虫巫药,叫来人搬上了车,最后一把抱起我,吹着一个火折子丢在后院的干草上,把我也抱上了车。

我坐在牛车上,看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房子一点点烧起来,扑面而来的热浪烫红了我的脸。

这么说,自此我就没有家了。

  路上我一声都没哭过,死死护着骨灰坛。中途我轻轻打开骨灰坛,小心地捻起一小撮白色粉末,问这个四阿公:“”我娘亲死了,是不是就像小蛇死了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听见我开口说了话,回头瞥了我一眼,吐了一口烟,道:“会说话啊,我还以为这么个绝情女人,生了个哑巴。是,人死了就死了,什么都不剩了。”

“那人死了,该伤心吗?”我搓搓手指,把那一撮骨灰洒回坛子里,问道。

“不该。”他又深吸了一口烟,答道。

“那我娘亲死了,你会伤心吗。”

   他听到这话,竟然肉眼可见地全身僵了一下,一口烟卡在肺里,呛得他咳嗽了好久,咳得两眼发红。

   缓过来后,他却没有再说话。

“那好,我会。”良久,我轻声接道,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

“我会伤心,我也会好好活下去。我娘亲生前,就剩这一个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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