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反复折磨

刚刚还在脑里炸着的烟花欻忽熄灭，左昶上扬到一半的嘴角僵在半路，表情诡异又难看，“是吗，这样哦。这样啊……”

他重复又重复，傻子都能察觉出来他十分在意这个答案了。

谌律时看他此种神态先是有瞬间的不解，后心里一个荒谬但合理的想法窜了出来，他豁然大悟，“难道，你……是同性恋？”

左昶猛地抬头看他，杯里的水彻底倾倒在了身上，他心跳到了嗓子眼，眼神里盛满惶急，表情全然不打自招。

这样就完全能解释通了，谌律时也被这个想法冲击到了，向来神意自若的脸上也出现了愣然，“所以当年你是因为发现自己是同性恋才远离的我？”

谌律时停了片刻，还是不肯相信，迟疑地问：“怕我厌恶你？”

不幸中的万幸，左昶心归原位，坚持笑着的脸像刻坏了的面具，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是，就是……这样。”

现在听来不过是儿戏一般的理由，但就是一个这样简单的理由却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那方才自己的怨怼又算什么？

谌律时很想说“你怎么不早说？”！但联想到“现代社会对同性恋人的接受度都如此之低，更遑论十几年前闭塞的小镇了”，再过儿戏的理由好似都顺理成章了。

谌律时少有地卡住了，表情里有一丝为难，他端了水又放下，最后飞速觑了侧边一眼，看样子是想宽慰左昶，“我刚刚说的……是真心的。”

他本意是想表达自己刚刚说“不排斥身边的同性恋者”这个观点，左昶也明确他想传达的意思，但他攫取的重点总在跑偏，让自己此刻难受地快要喘不上气来。

谌律时刚刚说的话犹回荡耳边，不仅有“不排斥身边的同性恋者”。

也有那句——我不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恋。

翌日一早谌律时就收拾行李离开了藏珑。

理由很正当，年关将至，他工作室签约的剧团即将在张掖有一场持续一个周的大型木偶剧演出，作为工作室最高领导，谌律时必须去演出地提前调度，确保好此次演出的相关事宜。

左昶没上赶着提出开车送他，只是垂着眼在站在门口送客，任谌律时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自昨晚一番交谈后，谌律时对他的态度转变不少，虽然还有点别扭，但至少不再是之前若小即、若大离的状态了。

只是左昶内心明白，事情发展到此远没有解决。

左昶一夜无寐，躺在床上之时内心全是近乎于“屈打成招”的无力，他本抱着能不破而立的妄想往前，一路跌跌撞撞、再接再厉，谁知道现如今自己不过是从一处雾原走到了另一处雾原。

没有路标，尽头不详。

更甚的是，他在这当头突然明白：比起真正的一刀两断，原来亦黑亦白、半间半界，才是一个人希望爱另一个人时最大的绊脚石。

他接下来该如何走下去？他不知道。

是该卑鄙地趁着谌律时卸下心防，以朋友身份去徐徐渗透对方；还是该在某个时机点响手里的“雷管”，让对方得知真相，自己就此解脱？

无法预知结果的长悲，他不确定是否能坚持，即刻揭开一切的短痛，他又割舍不下。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循环往复了一晚上，几乎将他折磨疯了。

表示电梯到达的“叮”声响起，左昶抗拒不过内心，被催促着行了几步出了玄关。

廊灯温和，乖巧伏在谌律时的背影上，他扶着行李箱转身在轿厢内站定，看见左昶姗姗而至后露出了自他们相遇后第一个笑容，“再见，左昶。”

左昶愣了一下，也端起笑掩饰眼底的拉扯，力争体面，“嗯，再见，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