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里之堤

Galaxy的管理上层深谙这群码农的作息时间，官方给出的上下班时间是10：00——18：00。

但具体情况如何，左昶也无法一言蔽之，反正这么多年，他在工作日期间从未在22点前下过班，偶尔遇到时间紧，任务重的项目时，通宵也是家常便饭。

一顿收拾下来，就逼近平时上班的时间了，左昶给自己随手打了个基础开尔文结，架上副防蓝光眼镜挡住黑眼圈。

再例行检查了一下自动喂食器里的余粮，揉了揉被他吵醒后又睡着了的金毛，“我去上班了，今天还说不定能带你去跑步。”

橘子掀了掀眼皮，又换了个方向睡去了。

刚到地下车库，手机却倏尔震动起来，左昶自然联想到可能是昨晚安排出了后续事故，谁知道一接电话：

“左哥！我刚刚在门口碰见韶老大，他和我说：项目收尾他一个人能搞定，我们部门从今天开始放假！一直放到下周星期五！！整整七天啊！还说我们这几天全算带薪休假，月末福利翻一番！嗷嗷……”

还没等左昶有任何的回答，小志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都传递了出来，言语间丝毫听不出某人昨晚抱着酒瓶当奶瓶的状态。

“对了，对了，韶老大还让我拟一下放假通知，我的天啊，我还从来没弄过这个，您说，我是不是该上网查一查？格式用语什么的……”

“……”左昶装作没有听见对方语气里的试探，只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

“左哥，你还在听吗？”

“……嗯。”左昶一边在心里感叹年轻人“昨夜醉成狗，今天追狗跑”的强悍恢复力，一边平淡安抚他：“没事，通知不难拟。加油！”

“那……好嘞！那你有事微信call我！”

“嗯，再见。”

“拜~~”

傻子，哪里放了七天，先占了这周的周六周天，再占了下周的周六周天，满打满算也就是放了三天啊……不过，今天可以空出时间陪橘子去撒野了。

左昶又再折回电梯，把领带解下来卷一卷塞进裤子口袋，衬衫扣解开两颗，决定先去外面吃个早饭。

这边大学生多，小吃街也就一直没有被取缔掉，只是左昶平时上班没有时间，不然他是愿意一直泡在这种地方的。

周围都是陌生人，一路上热热闹闹，走不到头，好像就没有孤独的角落。

左昶高高低低抛了几下车钥匙，选择了一家豆腐脑摊子。也不知道这家摊主来自哪里，卖的豆腐脑既不浇当地的咸卤，也不像南方一样淋白砂糖。

摊主看左昶一身西装革履，眼神里不可避免地透露出好奇，但过关的职业素养使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热情地招呼他：“小伙子，想吃点啥子？”

左昶兴致勃勃地在红底黄字的招牌上搜寻了一圈，点了个大份豆腐脑，又点了几样面点作为搭配。

豆腐脑上得很快，一层薄薄的红油飘在上面，顶上还加了牛肉碎、大肠碎、炸豌豆等配料，看得左昶食指大动，飞速地搅开拌匀就想开动。

谁料刚咽下第一口，牙根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摧残，他的牙终于要崩了吗？

左昶看着眼前浪费了的豆腐脑，赶紧站到摊前朝老板娘紧急示意取消还没上的面点，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含糊不清地解释自己正在牙痛的事实。

好在老板娘人善心善，听完原因后慷慨地取消了他的后续订单，只收了他一碗豆腐脑的钱，末了还嘱咐他：“小伙子，牙好了再来吃啊！”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食以牙为本。左昶做不到在街上随便找个牙科医院看牙，只能试着能不能从身边认识的人着手找个靠谱的医院。

一路走到地下车库，左昶忍着一阵一阵的牙疼，解开车锁坐了进去，打开空调，他点进朋友圈的界面，试图找出一两条关于牙科的推荐广告。

正翻得烦躁，一个硕大的“段”字攫取了当前界面，左昶刚想挂断，脑海里却闪过之前段榆极力推荐他一家私人牙科诊所的画面，思及此处，左昶右划接通了电话，“喂。”

段榆的大嗓门从另一边传过来：“咦？！左甜甜~你怎么有空接电话？你今天放假？”

自从第一次见面发现左昶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后，段榆就给他安了个“甜甜”的外号，后来发现左昶爱吃甜食，就更乐此不疲地叫他这个外号了。

左昶只觉得牙更疼了，“……别再叫我甜甜！！”

“行行行，这不是太开心忘了嘛，话说，你们那个牲畜老板终于做回人了？我这个月可是找了你五回，回回都在加班，我换衣服都没这么勤快……”

言语间还挺骄傲，左昶忍不住打断他的高谈阔论，“你是不是之前推荐过我一家牙科诊所？”

“什么以前啊？不就是上个星期么？徐嘉沛上回好像就是在那里矫正的牙齿，听说态度和技术都挺不错的。”段榆对他好友的漠不关心提出抗议：“话说，左甜……左儿，你对我说过的话不记得就算了，你能不能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和我说话？这样不礼貌……”

不知道段榆是不是带妹妹带出了母性，字里行间总把比他自己小的朋友当作小孩来照顾。

左昶忍着一阵一阵的疼，一字一句吐词清晰地问对面这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二货：“你猜我为什么问你牙科诊所？”

段榆终于反应过来：“啊？哦，你牙疼啊？现在？”

“地址。”左昶不愿再扯，只吐出两个字来。

“那地儿离你那里还挺远的，在紫荆区这边。”段榆习惯了他俩间的相处模式，还能顶着他的不耐烦语气耐心回答：“离我这里倒是挺近，要不我去接你？”

也不知道他前后句之间的逻辑在哪里，左昶现在整个下颌都快疼麻了，只能机械地重复两个字：“地址。”

“是你该给我地址才对吧？行了，我已经在楼下的车库了。我刚刚查了一下路况，不怎么堵车。”段榆换好耳边的蓝牙，挑了辆座型号宽敞的车发动，嘴里继续说道，“你那车今儿不是限号吗？”

是了，左昶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早上装出来的平和被段榆最后一句话击溃。

听筒里的段榆还在喋喋不休：“怎么，要挤着地铁去看牙？然后再顶着拔完牙的猪头脸挤着地铁回你那‘老破小’出租屋自愈？今年《感动中国》提名没你我第一个不同意……”

“对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车库。”

“行，马上到。”

段榆喜欢说话，且热爱说废话。

许多人接受不了他这一点，但左昶喜欢，原因有三：左昶本性就偏爱热闹；段榆虽然话多但没什么心眼，和他对话直接靠语感都行；段榆行动力强，虽然常常过于鲁莽。

而且，有时候你不想对话，“左耳朵出右耳朵进”也行。因为当事人多数时候察觉不到，察觉到了也不会生气。

左昶听着段榆不间断的输出，替他嘴感到累的同时把手机免提打开搁在中央扶手盒上，仰头靠着座椅昏昏欲睡了起来。

蓦地，外放的平淡语调变得昂扬激动，“左甜甜！！你是不是困了？！要在车里休息吹空调就把外循环打开，或者车窗玻璃降下来一点点缝隙啊，我是来接你去牙科诊所，不是殡仪馆，你多长点心啊！”

虽然还是死性不改仍执着于“甜甜”二字，但话里的关心满满登登，左昶没劲儿再折腾，只偏了下头回答：“开着的。”

“唉，要不你还是回家得了，我去楼上接你，大不了停门口被贴两张罚单……万一……”

还没商议出个具体结果，显示通话中的界面倏然黑了，左昶刚刚撑着的一线意识也随之中断，近日身体的过阈困顿轰然反扑，直接将他拖拽进了无边黑暮中。

朦胧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开了一条小缝的车窗蓦地被人锤得“砰砰”作响，左昶费力顶开眼皮去看，率先看到了一根快戳到了自己眼睛的棍子，吓得他忙不迭往后一仰，“你干嘛？！”

“卧槽！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猝死过去了，”段榆的大嗓门在地下停车库里回荡，SUV心急火燎地横在两个车位之间，“赶紧把门打开，你个倒霉孩子！30啷当岁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换上段榆的车，左昶舒服了不少，牙疼在他睡醒之后好似也缓解了许多，他有闲心扯别的事，“你哪儿来的棍子？”

段榆关上驾驶座的门，把手里的长棍“唰”的一下缩短，“什么棍子，这是伞把！”他随手把印着暗纹的伞柄往后一甩。

左昶视线追随，果然看见后座上躺着一把被人暴力拆开的三折雨伞，伞面完整，只是伞骨七零八落……

“你拆伞干嘛？”左昶系好安全带，按了两下手机侧边按键后放弃地往后一靠。

“你还好意思说？老子都快把车窗锤穿了，你还靠着着座椅一动不动，打你手机不接，我又看不清你的情况，真以为你被憋死过去了呢……”

“车窗我也进不去，只能找根东西戳戳你，这‘老破小’车库其他乱七八糟的不少，棍子是一根都没有，我就只能把伞柄拆了啊……”

不提还好，一提段榆又有说不尽的怨怼：“这把伞还是段珍珍那丫头的，得！我这一拆又得被敲竹杠！”

他控着方向盘拐进弯道，前方保安亭歪歪地斜在路边，段榆看见了又有话说：“你这小区安保真不行，让登记名字、手机号就放我进来了，万一我是坏人呢？万一我是偷狗贼呢？他们连身份都没核实一下，就随便放人进来了？！”

“你隔壁那个网红搬走没有？最近没来麻烦你吧？”

“对了，我儿子最近还好吗？好些天都没见过它了……”

左昶：“……”

段榆短暂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你倒是给我留个插话的气口啊！！

“手机没电了；我来给珍珍赔偿；安保确实不太行，但我都在这住了七年了，要出事早出了，而且你经常来，安保大哥已经认识你了；别一口一个网红，人家就是一个靠自己双手赚钱的小姑娘，上回只是意外；橘子最近很好，吃嘛嘛香，快和你一样胖了。”左昶给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准确记住段榆的提问顺序点了个赞。

“还意外呢？半夜三更两个大男人来锤你的门，要不是那天我在，你这小身板能干过谁？”

“你还好意思调侃我的身材？你自己看看你的……”适逢红灯，段榆伸出两只手往左昶腋下比划了一下，“……排骨，你，178cm；段珍珍，158cm；身高差了二十厘米，体重却是一样的。你还不好好反思一下！？”

段榆睨了一眼他的脸色：“你最近又瘦了吧？得，这下连段珍珍都比不上了？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加班加得太狠了？你看你脸黑得！以前大学叫你通宵开黑你都拒绝，怎么？全攒着留给工作了是吧……”

段榆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左昶却当着他面用手指了指前方，“绿灯。”

“哦哦，”段榆发动车子，话题被打断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要我说，你这牙早该看了，我都说过你多少回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身体，精神，感情，哪样不符合这八字箴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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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一楼上的你也太不要脸了！

缚一没办法呀！要养家糊口啊，光靠爱发电作者会糊的

缚一额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