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亦山心之月 八十九

　　花元若并不是一个热爱战争的人，只是她年纪尚小，对于战争这类荣誉和争夺之事，只是想一想，身体中流淌的血液都在沸腾。

　　左丘肃讲述早年间的一场战争，大军退后满目疮痍，饿殍千里，白骨露于野。

　　花元若扼腕道：“惟恨晚生，又恨生于官宦之间，不然我定投到左丘兄帐下，哪怕做一小卒也甘愿。”

　　左丘肃不赞同道：“凭借小友的才学，来日必定在朝堂大发异彩，居庙堂之高。只望那日小友莫被利欲遮住眼，看不到痛苦哀嚎的百姓。”

　　花元若坚定道：“元若的心意左丘兄相同，只愿这天下海晏河清。即便盗跖长生，颜渊短命，元若也不悔！”

　　左丘肃与花元若越发谈得来，二人相谈甚欢。

　　“啪嗒！”

　　一只鸽子忽然从空中落下，撞在了左丘肃方才翻阅的竹简上。

　　“咦，哪里来的鸽子？”

　　左丘肃：“似是寄信的飞鸽，腿上绑的应该是信管。”

　　灰色鸽子似是摔断了翅膀，仍在扑棱。

　　花元若凑上前观去，看到鸽子腿上用红绳绑着一节纸管。“看来真的是信鸽，左丘兄打算如何处理它？”

　　“小友想如何处理？”

　　“我？”

　　左丘肃：“观小友神色，似乎有些想法。”

　　花元若眼睛一转：“实不相瞒，刚才我脑海中确实掠过烤乳鸽的几种做法。”

　　左丘肃：“……”他摇扇子的动作一顿。

　　看到左丘肃惊愕的神色，花元若忍俊不禁：“左丘兄……哈哈。”

　　“小友拿左丘逗乐。”左丘肃幽幽道。

　　蔚蓝色眼眸轻飘飘斜过来的一眼极为幽怨，花元若咳嗽一声，正色道：“我也不与左丘兄绕关子了。这信鸽送信十有八九有急事，眼下出了意外耽搁时间，别人收不到信会误事。”

　　左丘肃：“小友打算帮人送信？”

　　花元若：“力所能及便帮一帮，否则元若也有爱莫能助了。”

　　左丘肃：“既然小友有心急旁人之急，这纸条便由小友拆开吧。”

　　花元若拆下纸条，道了声莫怪，小心翼翼的取出纸管里已有些潮软的纸条，摊放在石桌上。

　　左丘肃见状，侧身靠近。

　　银丝微微蹭过花元若的耳廓，引得她发痒向左移了移。

　　“卿卿，我未死，灯会那日定抵达……”

　　看完纸条，花元若眉头紧蹙，“还真是急事。”

　　左丘肃：“生死之事，的确不是小事，小友可想怎么帮忙？”

　　事有轻重缓急，花元若决定先将桓灵的死要放一放，对左丘肃道：“若我置之不理，这二人说不定就要做一对苦命鸳鸯。”

　　左丘肃觑了眼花元若的脸色，低声道：“小友可是急了？”

　　花元若点头：“这纸条一无署名，二无收信人的名字，只有卿卿二字。只凭这二字，在宣京大海捞针无异，我怎么能不急？”

　　“小友急他人所急，这般急公好义。”

　　“左丘兄相信人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吗？”花元若苦笑一声，含糊其辞：“我曾经做错过一件事。她给我的信，因为信鸽被截我没收到。我那时又太小、太心急，总觉得自己不论面对什么能争上一争，即便不赢，也不会输得太惨。总之，一意孤行，留下了很多遗憾。”

　　她捏紧那张纸，眼眸浮现坚定之色：“我不希望有人重蹈我的覆辙。”

　　左丘肃羽扇轻摇：“小友这般轻易告诉左丘，就不怕左丘是别有用心之人？”

　　花元若摇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倒是左丘兄要不要同我一起寻人？”

　　“为何要找左丘一起？”左丘肃问。

　　“这封信与左丘兄也有缘，我自要问一问左丘兄。”

　　左丘肃没有说话，风吹拂起他的银发。恍惚间，银发遮盖间的蓝色眼眸越发深邃。

　　银发似雪光灼灼，被风吹拂到花元若脸上，雪色与雅黑相交。

　　左丘肃天空般湛蓝的眼眸就像这突兀吹起的一场风，波光潋滟，美得似一副流芳百世的画像。

　　“左丘兄……”花元若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抓住一缕银丝攥在手心，见左丘肃吃痛又赶紧放手，不好意思道：“左丘兄的白发真漂亮，如南塘雪色一般不可多得。”

　　“小友觉得左丘白发……”左丘肃罕见的语塞，捏紧手中羽扇，“小友不觉得，左丘的发色是因恶疾缠身吗？”

　　安庐向学，皆望子成龙，不免肆意攀比。

　　左丘肃每深思审处，忘却旁人，多招致怨言。

　　又因为名列前茅，不免引得人嫉妒，诽谤他须发皆白是因为恶疾缠身。

　　因为谣言，许多人和他日渐疏离。

　　“啊？”花元若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想了半刻没琢磨出白发和恶疾的关系：“左丘兄可有恶疾？花家虽没落，但也识得几位妙手神医。我今日就往南塘书信一封，请几位名医来宣京。”

　　左丘肃偏头错开花元若真挚的目光，手中折扇遮住下半张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小友，左丘无事。”

　　花元若只见银丝下的耳廓泛着红，红色从耳垂一路烧到脖颈。

　　这看着不像是没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