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取一芷之游园惊梦（二十二）

他的两只手臂在结界中化成飞灰消失，接下来就是他的躯干脑袋。

结界虽然搅碎了桓钦两只臂膀，初战告捷。但一切才刚开始，离彻底击溃桓钦还有一个漫长而艰险的过程。但这些都有余墨在掌控，用不上她。

　　芷昔只得坐在原地，手撑下颌发呆，百无聊赖。为了消遣光阴，她飞身到二十八星宿捕捉到一只粉色流萤，合在掌心又放开，一个记忆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看到是关于余墨的，芷昔并不感到吃惊。放这只粉色流萤离去，她又去捉另一只。

　　她捉了十只，猜盒子一样放出了十段记忆。然后，继续发呆。

　　余墨运转法阵之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余墨“这萤火是颜淡在忘川的时候抓的。你也看到了颜淡心里只有我。你能不能别再把她和应渊凑一对？”

　　完完全全是怪芷昔没有眼力劲儿的语气。

　　芷昔兀自点头。

芷昔“通过三界神鉴，我都看到了，你在凡界行善济世，颜淡在忘川引渡亡灵。她透过这星星点点的萤火记忆一直在看着你。虽然人不在身边，你们的心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余墨“既然你都知道……”

　　余墨不懂了。

　　芷昔抬头冲他一笑。

芷昔“凌霄攀援高木，岂能事事随心？”

余墨“所以你都是装的。”

　　余墨晃晃身子，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芷昔躺在心宿中间，酣然入睡。

　　余墨抬手，一只粉光流萤停靠在他的手背之上。

　　原来她在忘川的八百年是在引渡亡灵。抢了鬼差的工作，一定遭到了许多埋怨吧！

　　余墨不自觉莞尔。

　　粉光流萤从他手背上起飞，余墨抬眼对上一双灵秀澄碧双眸。

余墨她来了。

　　他再看向桓钦，看到的不仅是私怨私仇，还有对公平正义，荡清六界，河清海晏，三界祥和，生灵各有所安的渴望。

　　八百年来，他踏过的河山，遇到过的仙妖魔凡人都在他脑海浮现。最后的最后，这些都化成了颜淡的笑脸。那是他舍生忘死也要追求，守护的。

　　阵法侵蚀到桓钦的玉府丹田，乾坤引自发运转以最强劲之势吸收阵法的灵气。而余墨的阵法则最大程度转化乾坤引存在丹田中的灵气。

　　余墨的阵法和桓钦的乾坤引就像两套运转方向相反的齿轮在相互拮抗。

　　一开始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颜淡的笑脸出现在余墨的脑海，余墨便忘却了生死。阵法侵蚀余墨自身，损他骨肉向桓钦的乾坤引碾压过去。

　　桓钦睁眼震惊看余墨，咬牙切齿。

计都星君“你就是个疯子！”

　　再阖上眼，他也以损害自身为代价激发乾坤引抵抗余墨的阵法。

　　修罗血脉转化为仙脉受的那些苦，遭遇不公待遇所萌生的不甘，仇恨全部充斥他心中。

　　他要成为六界至尊，建立更公正的秩序，要让像他这样没背景非天赋异禀的人不再被打压，被欺辱。

　　他要把所有人踩到脚下，要让应渊生不如死。

　　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的这份愿望与余墨想要颜淡幸福快乐的相当。乾坤引挡住了余墨的法阵。

　　但他还是失算了。

　　余墨还有一株四叶菡萏，还有四海，天界，魔族。他们站在他身后向他输注灵力，俱舍生忘死，拼尽全力。

　　而他身后除了一只一息尚存还要爬向他的紫色大雁……

　　他从魔界搬的救兵在哪儿？

　　天界追随他的司沐，掌书又在哪儿？

　　他不是输给余墨，不是输给应渊，而是输在“人心”。

　　桓钦肉身化成一阵血雾，一枚黑色的魔晶显现出来，煞气四溢。

　　这一魔晶现世，人界地动山摇，天地为之变色。

　　这枚魔晶正是应渊和余墨的终极目标。

　　余墨撤去阵法，倒在奔他而来的颜淡怀里。

　　应渊让颜淡带着余墨退到后方，一道仙力化作锁链缚住桓钦八魂六魄，再动手封印魔晶。

　　把封印好的魔晶交给月和星君和火德元帅，他也奔到了余墨面前。

　　余墨缓一口气睁开眼，颜淡应渊都凑到他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应渊也就算了，为什么颜淡都不怜爱他了？

　　眼一闭，头一歪再次倒进颜淡怀里。

　　颜淡拍拍他的面颊，语气很是无情。

颜淡（万妖之王）“别装死，告诉我芷昔去哪儿了？”

　　应渊直接上手掐他人中，很是粗暴。他真的很怀疑，他要撬起他的鼻梁骨，把他整个鼻子给掀掉。

　　把一个不会生情念，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的女人看得那么重。又不是颜淡。余墨觉得他应该到天医馆好好看看脑子。

　　其实余墨觉得他现在身受重伤，身体正虚弱。如果道出真相，难免不会被这二人联手给挫骨扬灰。

　　如果是这个原因致使九鳍在三界绝迹，也是一种罪过吧！

　　所以，他选择继续装死。

　　而后那两人同时转身而去，他就被四脚朝天地扔在了玉石地板。掉下去的时候，磕到了后脑勺，眼球都在震颤。

朝澜“余墨哥哥。”

　　朝澜过来了，他还是醒过来吧！

朝澜“余墨哥哥你醒了。”

　　朝澜正想扶他起身，看到他睁开眼睛，便高兴道。

　　她的下一句让他很是心伤。

朝澜“芷昔姐姐去哪儿了？”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沉默地走了。

紫鳞“你还好吧！”

　　终于有个关心他的人了。

　　他回头感动地看紫鳞，在他肩头一拍。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紫鳞冲他眨眨眼。

紫鳞“琳琅想知道芷昔是死是活，你为什么不说话？”

紫鳞“偷偷告诉我，我和琳琅都会替你保密。”

　　推开紫鳞，他独自向凌霄天殿外走去。

芷昔“你就告诉他们，我在你心里不就好了吗？”

　　芷昔的声音在他神识里响起。

余墨“是，剜心重生龙角后，你的神魂还在。但你现在的神魂根本无法离开我的心。说不说有区别吗？”

　　他说完。芷昔好一阵的沉默。

　　芷昔再开口，他已经回到铘阑山了。

芷昔“我看到了一株四叶菡萏，你把它拿过来。”

　　她说的四叶菡萏是颜淡养在莲花屋窗台上的。

　　他拒绝道。

余墨“她很宝贝那株菡萏，每天以灵力供养。”

　　芷昔道。

芷昔“我感觉到它的气息和我的很相近，说不定能当一个安身之所，就不用再占你半颗心。”

　　他一默后，为慎重起见说。

余墨“我让你占整颗心。”

　　芷昔一愣后问。

芷昔“你为什么这样说？”

　　他反问。

余墨“神魂离心即散。你侥幸成功一次，真能成功第二次吗？”

余墨“我和颜淡都不会拿你的性命来换爱情。我选择不告诉颜淡，就是不想换来她一场神伤。我会放开她的手，希望她再遇到能给她幸福的人。”

余墨“你不用内疚。能击败桓钦，还六界安宁，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十分足够了。”

余墨“你就在我心里好好活着。”

　　余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完最后一句话。

　　她沉默一阵后，道。

芷昔“把四叶菡萏拿过来吧！”

　　眼前淡紫光一闪，心中一空。芷昔竟然将她的神魂从他的心里连根拔出，来到他面前。

　　他只好施法隔空将颜淡的那株四叶菡萏给她取来。

　　她化作一道紫光钻进四叶菡萏。然而四叶菡萏还是老样子，紧闭的花苞还是紧闭。也不知道芷昔的神魂是散了，还是在这株四叶菡萏里安身了。

　　她终究还是逞了强。颜淡可能永远失去姐姐了。

　　他对着四叶菡萏喟叹了一会儿。

颜淡（万妖之王）“虽然她用菡萏心给你修补了龙角，她没死对不对？”

　　颜淡突然从天而降，抓着他的胳膊问。

　　他不能回答。

　　刚才在他心里，他能确定她还活着。现在出了他的心，也许神魂已散。

　　他只能把手上的四叶菡萏递到她怀里。

余墨“也许你可以把它当成你姐姐。”

　　颜淡一把丢开，哭道。

颜淡（万妖之王）“她不是芷昔。”

　　他眼看四叶菡萏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果跌落在地伤了根，那可是灭顶之灾。

　　他赶紧去救，四叶菡萏突然在他眼前不见了。这时应渊出现，手中抱着他们刚扔出去的四叶菡萏。

　　他先是问。

应渊“这是芷昔吗？”

颜淡（万妖之王）“不是。”

　　颜淡擦干眼泪回答。

颜淡（万妖之王）“双生莲的一枝已经枯萎了。”

　　他默默想，也许是芷昔剜心，神魂和菡萏花之间的联系彻底被切断的缘故。

　　他不知道，芷昔当时得有多强的求生意志才能将离心本该立即消散的神魂摄住，强势地钻进他的心里落地生根。这天上地下，也许只有芷昔一个人能做到吧！

颜淡（万妖之王）“四叶菡萏再无双生，我没有姐姐了。”

　　颜淡红着眼睛哭得很凄惨。

　　他看了一眼应渊手上的四叶菡萏，没有丝毫的改变。

　　应渊放下四叶菡萏，抬头望旷远的天空，感叹。

应渊“从此她是风，她是雨，她是漫天星辰，她会陪着我们的。”

　　他看到四叶菡萏迎风而动。

　　铘阑山平静无波的湖面，菡萏之花再开。

　　乌篷船上，颜淡和长着粉色龙角的稚子跪在船板上摘莲蓬。余墨手握墨金扇，一袭青衫立在船头，冲临波而立的紫衣少女颔首一笑。

　　一别已是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