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取一芷之游园惊梦（九）

依依杨柳，十里荷香。应渊走向中间的莲花形状木屋，苟诞居。

　　推开木屋门，看着屋中陈设，他与颜淡在地涯相伴的点滴迎面而来。寻常却温馨，如今他再也追不回来了。

　　他看到窗台上的菡萏香炉，拿下来抱在手上，里面全余灰烬，全然冷却，不再留一丝余温。

应渊“沉香如屑。”

　　耳边仿佛响起颜淡的声音。他从袖中取出一块芷昔送来的沉香，放在香炉莲花瓣中间，施法点燃。

　　菡萏香瞬间弥漫了整个苟诞居。应渊深吸几口，仿佛颜淡在他的身边，嘻嘻哈哈，聒噪十足。

　　慢慢地香烟中间，出现了一个粉色衣裳，面容清丽嗯少女。应渊惊喜地发现是颜淡。

应渊“颜淡！”

　　应渊扑过去，伸出双臂，想要把她拥入怀里。她却在他双臂中间消散。

　　粉衣少女出现在窗台上。她捧着菡萏香炉。真正的菡萏香炉却好好地摆在窗台上，轻烟缭绕。

　　这是幻影！

　　应渊猛然意识到。

　　粉衣少女捧着香炉，嘴唇翕动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她说的很慢，像是在吟唱，应渊读口型。

颜淡“流云不知斜阳倦，高楼不解流水愁，缘生灭，韶华却，几时休。”

　　应渊心中凄凉。他并非不懂颜淡的心意。只是，天规在上，责任在身，他身为帝君不能以身犯法，开这个头，动摇三界之根本。神仙动情，天地不宁。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三界不负卿。他在心中默默叹息。

颜淡“晓梦蝶指引，我以真身入你梦。我看见你像我这般，渴望痛快淋漓地去爱一场。”

颜淡“若我守着你，你处理完你的六界大事，可会遵从你的本心带我离开天界？”

颜淡“到时候，我们就修一个和地涯一模一样的苟诞居，天天相守在一起。”

　　粉衣少女畅想着，面带幸福笑容。

应渊“颜淡！”

　　应渊想追寻这个颜淡，情不自禁地走近。

　　扑地一下，少女化成烟雾消失不见。

应渊“去人间筑苟诞居……”

　　应渊叹口气。

应渊“你却不在了。”

　　沉香炉中没有火光，应渊猛然发现是沉香燃尽了，连忙把另一块沉香添进去。

　　少女不再一身粉衣，而是一身淡青衣衫。她唱。

颜淡（万妖之王）“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是北溟仙君收藏的孤本《临江四梦》的《游园惊梦》。

颜淡（万妖之王）“原来有一个人一直那般明白我，只是我从始至终都错过了。”

颜淡（万妖之王）“他与我说去到凡间，当两个侠客，游历四方，普渡众生。”

　　淡青衣衫少女抱着一本牡丹花封皮的书册，遗憾叹口气。

　　应渊心痛。

应渊“我也愿意，只是身处这个位置无法和你说这句话。”

颜淡（万妖之王）“应渊，你说过眼睛复明，一定能把我认出。既然如此，你为何以为芷昔是剜心救你之人？”

颜淡（万妖之王）“假装认错，逃避，想让我对你死心？”

颜淡（万妖之王）“其实，我都看见了。萤灯前面重创芷昔，你后面就出现把她带回了衍虚天宫，并对外宣称她剜心救了你一命，是你的恩人。”

颜淡（万妖之王）“你的晓梦蝶梦境也出现了芷昔……”

　　一阵长久的沉默，颜淡苦涩一笑。

颜淡（万妖之王）“我没提，你也一直没有解释。”

颜淡（万妖之王）“昨天，我偷偷到衍虚天宫，看到你教芷昔弹琴。我才知道，原来你也可以在别人面前展露你真实自然的一面。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颜淡（万妖之王）“兴许，你真正爱的人是芷昔吧！芷昔不会像我一样，天天想着和你一起下界，筑苟诞居。”

　　说到这里，淡青衣衫少女摇摇头。

颜淡（万妖之王）“从前，我相信两个人相爱可迎万难。现在我深切地体会到了，何为有缘无分？我们就是如此。”

颜淡（万妖之王）“你选择了芷昔，而我看到了余墨对我的心意。你知道吗，我为你剜半片心，他分了我半颗龙丹替我疗伤。他还与我约定要一同下凡。”

颜淡（万妖之王）“芷昔听信了萤灯的话，从我身上偷了一截菡萏根须。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颜淡（万妖之王）“但……我是故意让芷昔偷的。”

颜淡（万妖之王）“你还在我心里，但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会期待你了。”

颜淡（万妖之王）“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地涯。”

　　话音一落，淡青衣衫少女消失。

　　沉香炉里的沉香再次燃尽。

　　这次，应渊没有别的沉香再重现过去。制沉香的人已经不在了。

　　终究还是沉香如屑。

　　应渊从脚冷到头，整个人都僵了。原来，他和颜淡的误会那么深。

　　难怪他拉不回跳了无桥的颜淡。她不愿再听从他的安排再上一次天刑台，即使有他相护。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想去到凡间，想要逃脱天条的束缚，想要自由。

　　到夜忘川，她不愿入轮回投胎。她找了八百年，只为找到一个能带着记忆离开夜忘川的办法。他在夜忘川找到她，就强行抹去了她的记忆，送她去了人间。

　　后面，她回到夜忘川机缘巧合下寻得从前遗落的簪子恢复了记忆。她早就对自己的记忆动了手脚。

　　她也一直在想办法找余墨。因为她知道余墨会遵守和她的承诺。

　　从前他想起颜淡，想起和颜淡渡过的美好时光，会愤愤难平，会觉得遗憾。

　　可今日，他得知颜淡对他早就心死了，他心里竟然没有痛苦，也没有愤怒，只有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他不相信自己是如此薄情之人。颜淡可是为他剜了整心，散了神魂。

　　回到衍虚天宫，他很快又一切如常地投入处理天界事务之中，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仿佛和颜淡的曾经只是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