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光阴过去，他对四叶菡萏的印象已经微弱到，只记得在元始长生大帝府上。
记忆消失了，但他想得到四叶菡萏之心不死。
那日，颜淡闯入他的鸾驾，他看她机灵活泼，觉得是个人才。正好他府上袛仙子之位已经空缺多年。
所以，就在袛仙子之位上填了她的名字，让陆离去接。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调皮到报妹妹的名字糊弄人。
如果当初，接回来的颜淡又会是怎样一番的情形？
也许，他会多了一位可靠的朋友帮手，像陆离一样。
颜淡性子闹腾，又会闯祸。她到他衍虚宫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偏偏是芷昔。
她的到来，只是如一滴水汇入汪洋大海，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
可她又确实地盛放在他的生活中，芬芳着他的每一个瞬间。
当然他的身边还有许多个平平凡凡的她，她混在其中，他全然看不见。
但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他清离宫也有一亩三分地的莲池。莲池也种着他千百年走访六界得来的珍稀莲品。
最为珍稀的四叶菡萏虽然化了形，不能种在池子里。但人在他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日还可嗅得几缕清香。
他了无遗憾。
风清气爽，闲来无事。
他坐在莲池边上，挑出姿态最美的一朵莲花雕刻。
芷昔来了，她问他，喜欢菡萏吗？
在他印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而且，没有行礼。
他回头看她。她眼里闪闪有光的样子，竟是比他这一池争妍夺丽的荷花还要动人。
此时，她真身的姿态也是极好的。不像平时是怏怏的。
不错，他大多数时候看她都是直接看她的真身。
她身为一朵花，比身为一个人对他的价值要大。
他想捕捉，铭记下此刻。于是拉她坐到自己跟前，照着她的模样开始雕琢。
当芷昔捧着他为她雕的四叶菡萏，满脸激动。说实话，那模样是有点傻的。
她不知道，这满池的莲花，他每一朵都临摹雕刻过。
但也怪不住他。
谁叫她平时不对他多加留意呢？
以致于表错了情。
自那以后，她开始对他表现出几丝亲近。并不讨厌，他很乐意地领受了。
即使流露出亲近之意，她也总是淡淡的，保持着分寸距离。
他只把她当另一个陆离看。可靠的，可以当心腹信任的人。
她和掌灯之间有过几次冲突。
她并未有错，他对她也并不算得上维护。公事公办罢了。
但小姑娘好似又被触动了。她开始关注整个清离宫，关注他平日的所作所为。
与旁人不同，他知道她是纯粹的，不带目的的关注。
在这之前，她都是置身事外，周身包裹着一层层厚厚的茧，只求明哲保身。
倒茶，磨磨，添香同样的一件小事，她做来的给人感觉就是不一样的。厚聚薄发，举重若轻，用了十成十的心在里面。
就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的。
后来，仙魔大战，他身中火毒，双目失明。医官言他药石无医，除非用可解百毒的四叶菡萏之心。
剜心？
剜芷昔的心？
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起码他是知道不能这样做的。
于是，他瞒着所有人，偷偷把自己藏在地崖，绑在昆仑神树之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前途昏暗，但他的心是满足的。
他一日复一日地雕菡萏。
他双目失明，开始不适应，慢慢地，他也就熟练了。
雕的都是芷昔。
假如有一天芷昔能看到，那么她……
单是这样一种可能，他的心都无比温暖。
死亡也不再冰冷。
万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能够永远留存在芷昔心里呢？
上次，他抓住芷昔偷看《临江四梦》。他未尽之语，是想点醒她凡情都不是长久的。
天界禁情绝爱，他无从得知芷昔的真心。他也只有一半把握认为芷昔的心系于他身。
然后，颜淡来了。
他只知她叫颜淡。不知道她是芷昔的双生妹妹，也不知道她是当初瑶池盛宴上的顽皮小鬼。更不知道她是另一株四叶菡萏。
他的印象里，她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
她身上也有淡淡的莲香，有时他甚至觉得她就是芷昔。
然而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她却不是这般的。
他真是被她表现出的敢爱敢恨的极致模样吓住了，乱了分寸。
其实，除去地崖相处的那那段时间，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
他不了解她。
她亦不了解他。
再加上他认为解他毒的菡萏之心是芷昔的，并不知道是颜淡剜了半片心替他解的毒。
芷昔为何不向他坦言救他是颜淡？
原因不难揣测。就算他知道救他的是颜淡，知道了颜淡对他的心，他就会为了颜淡放弃一切，带她下界与她结成夫妻吗？
这是不可能的，他从未想过。
芷昔深知这一点。她是不会主动把自己已动了情的姐姐引到他面前的。
对于颜淡来说这是一场劫难。
重重误会下，终于导致了颜淡坠入凡间的悲剧。
他也知道芷昔踹他那一脚是为了什么。
不过，他是后来才想明白了。芷昔是为他完全不能体谅颜淡的心，还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抱着救赎的态度安排颜淡。
他想那时，芷昔一定寒心极了。
这就是天庭禁情绝爱的最严重后果，神仙都是没有人情味的。将心比心，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一件事都不会做了。
七次轮回，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回了人情。
他集齐四神器，恢复神身回到九重天。即使，他没有拆穿芷昔的所作所为。芷昔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才意识到，芷昔也许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她在人间的姐姐。
他还能做什么？
留下颜淡，恢复她仙子的身份。
然而，颜淡拒绝了。
她说她的心已如沉香炉里的沉香燃烧殆尽，只剩灰屑再也燃不起来了。
九重天不再有她所留念的，但人间有，琅阑山有。
颜淡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但他的幸福没了。
即使芷昔还留在清离宫，但再也不会对他用一点心。她给他的只有无穷的冷漠。
享用惯了人间烟火，体悟过人情温暖。他再也不能在高高的九重天当他高高在上，断情绝爱的帝君。
他做好了下凡的准备。但把她这株上古四叶菡萏留在九重天，岂不是便宜了后面的人？
所以，他向芷昔表明了心迹了。
但事情怎么会发展这样？
芷昔如今要用自己一半真身来净化修罗血脉？
从前，她从未受过委屈。
现在，她什么委屈都受，在死亡的剑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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