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都。
林念桑坐在床头,擦拭着半块美玉,他的力道极轻, 似是握着稀世珍宝一般。擦完后,他总是习惯性的将玉捧着看半响,脑中不断闪过往昔回忆。
“阿桑哥哥,你说喜欢是什么感觉呢?”莫安榆今夜出奇的安静,与林念桑一同坐在古树下。
月色澹荡,古松卧于溪畔,树冠如同一莲绿云,撑起了一片星空。
林念桑今日有些出神,看着刚满十岁的莫安榆,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神色。
他依旧这般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烙印在脑海一般。
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怎么说。
他不敢告诉她的是,他要去的地方是天玄之境,而所有去过天玄之境的人,大部分的结果都是死在其中,若是侥幸归来,不是疯了,便是面目全非。
从天玄之境安全归来的只有两人,一位是如今的玄玉宫宫主,一位是归隐的淮玉长老。
他不能确保自己能否安全归来,但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他是断然不会放弃的。
见他久久不语,莫安榆也没有恼,又道:“我娘亲在今日生辰礼上,送了我一枚玉佩,娘亲说那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送的。”说到这,她停了下来,默默翻出了玉佩,洁白无暇,如月光一般圣洁。
她的神色有些悲郁,像一只湿了翅膀的蝶,在那极清澈的眼底,藏着无法起飞的隐痛。
林念桑看的心疼极了,下意识的用手安抚她,“阿榆乖,我只是进修七年,我们不会永远不见的。”他明白,此刻除了说他不会走以外,说什么都安抚不了她。
她从前总是娇纵的,可今日却不哭不闹,许是不愿让他难堪。她今日很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莫安榆摇了摇头,朝他笑了笑,道:“阿桑哥哥对我很重要,是我最最在意之人。”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把玉分成两块,正色又道,“我把玉分两块,一块给阿桑哥哥,一块自己收好。这样,阿桑哥哥拿着玉,便能想起阿榆,阿榆就会一直陪着阿桑哥哥。”
林念桑接过王佩,道:“那阿榆要答应我,我今后不在你身边了,不许天天偷懒,好好修炼。”他嘴上这般说着,实际上是怕她遇上危险,无法自保。
“嗯,我答应阿桑哥哥”小小的人儿心里一种朦胧的情感开始生根发芽。
林念桑将王佩收好,七年了,阿榆,我一直都记得你,也一直在等你。
你呢?
穆子清居所。
经过莫安榆的一番刺激,穆子清成功的失眠了。
他原本计划的是把凌淮安扔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浪迹天涯,好不快活。
至于坊间流传的武侠小说中的那种大侠,若真能碰上一位,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而现在,他除了老实本分的带着他们一道上路,什么也做不了。
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打断了穆于清的思绪。
此刻已是戊时,夜风微冷,穆子清不太想去开门,只应了一句,“若是有事相商,便直接说吧,无事的话还请回去。”
透过月光,清晰地倒映出了那人的影子,他拂了拂袖子,并未回应从袖子中拿出几样东西,放在了门口,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是思虑过多,再加上今夜过于平静,穆子清沉沉地睡着了。
次日寅时。
穆子清今日起的很早,难免有些浑浑噩噩的,简单装束后,就推开了门。不推还好,这一推,穆子清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面前是一堆由各种各样的食盒与信封以及其它物品组成的小山,正前面还有一条显眼的横幅——“愿穆师兄早日归来,我们等你!”
穆子清有些无奈,她们拿我当什么人,这么多食盒...
沉默了良久后,禀着不能浪费,他想到可以把这些食盒分给凌淮安与他的孤朋狗友,至于信封嘛,只好烧了。
正当穆子清准备把所有信封烧了时,莫安榆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着:“等等…不…不能烧。”
“为何不能烧,这种信上面无非是几句俗套的情话罢了。”穆子清往日里都是礼貌的回拒了,今日这种阵仗,他也是第一次瞧见。
“因为…”莫安榆不知此事该从何说起,索性说了句,“反正就是不能烧,这可是师妹们的一片心意,怎能就此烧了。”故作怜惜的把信封护在身后。
穆子清看透了莫安榆的小心思,半开玩笑的道:“不烧也成,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了,既然是师妹们的心意,你可要好好对待。”未等她回应,穆子清就径直走回房间,把门关上了。
莫安榆有些急了,她昨日亲口答应过师妹们,要让穆子清把每一封信看完,并且还收了不少金银珠宝,这下全完了。不管了,豁出去了。
莫安榆随意拿出一封情书。扬声道:“穆师兄,这封是洛千歌师妹写的。”她顿了顿,继续念着,“人间纵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情之所钟。”这也大肉麻了吧,稳住。
莫安榆见穆子清没出声,有些紧张,翻了许久,闭上眼用手拿起一封信,心中祈祷,能不能来个正常点的。她缓缓睁开双眼,又见上面的落款——青阳派掌门??
“这怎么还有人冒充爹爹?不过这字迹,还真挺像的。”莫安榆正自顾自的说着,手上的信却被穆子清一把抢过。
“谁这么无聊啊?”莫安榆又气又恼转过身,瞧见穆子清不慌不忙地拆开信封,顿时哑口无言。真没礼貌…
穆子清没看她,仔细看着信上的内容。
子清收:
此次历练是让你成长的机会,为师是看着你长大的,知你聪颖绝伦,心高气傲。可历练不是胡闹,为师希望你稳重一些,再稳重一些。我早已将你视为亲生子一般,阿榆便如同你的妹妹,若是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你也应当好生教导她才是。对了,为师为你们备了些银钱,望你们一路平安顺遂,珍重。
——青阳派掌门
莫安榆嫌弃的看着穆子清的表情变化,不解的道:“莫非是这个姑娘写的太过煽情,让穆师兄如此动容?”
穆子清勉强挤出笑容,把信递给她,道:“自己慢慢看吧,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去找凌淮安,一柱香后,大门见。”看在师尊的面子上,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怎么这么快?莫安榆接过信,抬眼见穆子清肩上有一个只装了几件衣物的包袱…
“你管这叫收拾好了?”
还没走几步的穆子清理所当然的回道:“不然呢?”男生的东西很少,穆子清又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带两套换洗的衣物便够了。
莫安榆不再理他,端详着手上的信纸,一眼便注意到了银钱两字便飞速翻找着,把所有事抛之脑后。
一柱香后。
穆子清庸懒地靠在外院门口的柱子上,不远处站着提了三四个包袱的凌淮安,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说穆师兄啊,咱们都等了多久了,姑娘家细致一些我理解,可她也太过拖沓了吧。”凌淮安很是怅惘的说着,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个身影急急地跑来。
穆子清淡淡开口:“她来了。”随即缓缓走到凌淮安身旁,用手拍了拍凌淮安的肩,半开玩笑的道:“不是嫌她拖沓吗?报复她的机会来了,我看好你。”
凌淮安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至于报复,他还真不敢,便往后退了退。莫安榆一路小跑过来,身上拎了五、六个包袱,呼吸极促的道:“晚到了些,但…也不算迟吧…”
隐约能看出其大部分都是些金银手饰,应当是莫安榆的全部家当了。
穆子清淡淡应了声,“嗯”顿了顿,“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基本的银钱,其他东西都放回去。”
凌淮安见状,差点笑出声来,好兄弟!够义气!
“你也一样。”穆子清面带微笑的说道。
半柱香后。
莫安榆神色疲倦的扶着柱子,道:“终于收拾好了,累死本姑娘了。”在莫安榆的坚持下,她留下了两个包袱,凌淮安亦如此。
穆子清满意地点点头,道:“所以你们想好去哪了吗?”
凌淮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有。”
莫安榆忽地想起什么,便在包袱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掏出一幅地图,上面清晰的标注好了凡间的所有地方,正上方赫然写着“凡间地图全揽”。
“还得是我。”莫安榆洋洋得意的看向穆子清,眼眸中还带着一丝嘲讽。
“你最好想清楚我们该去哪,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能不能安全回来。”穆子清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模样,仿佛所有事都跟他没关系一样。
“好了好了,快些决定吧。”凌淮安等的有些烦了。
“我想我们该去蓉城。”莫安榆把刚才不满的情绪抛之脑后,略带兴奋的说着。
穆子清瞧了眼地图,立即就明白了莫安榆的想法,道:“也好,我们出发吧。”
蓉城位于青阳派与玄玉宫之间,十分繁华富饶,素有“山水第一城”之称,也不失为一处好去处。
最重要的是,莫安榆猜想,林念桑也许会在那,说是猜想也不完全对,实则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会在那,一定会的。
几人一拍即合,便拿好东西,立即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