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众生（陆）

直到葬礼结束，没有人流泪。

于哲上了车，坐到驾驶位，他没有过多询问洛小熠他们，只是看似无意地随口说了一句：“我看到了。”

车里全是血腥气。

洛小熠和东方末都没应。

洛小熠出神地望着空了的副驾驶。

他其实并没有和这位司机有过什么交谈。司机是个青年，也不喜爱说话，每次都静静听着他们聊天。

他也走了。四个人中有他一个。

这种气氛很怪。

三个人没一个讲话的。可也并不尴尬，只是莫名地悲伤。

人的命并不值钱。

洛小熠猛地想起前几天听到其他人的闲聊。

在黑市里，最便宜的，只要200元，你就可以买到一个仆从。

再贵点，500元，你可以买一个有点本事的人替你卖命。

洛小熠忍不住笑出声。

于哲没回头。

东方末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

水渍浸湿了洛小熠的袖口。

他经历了太多离别，只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他面前。

他知道啊，他知道他所有的道别都是以死亡为收场。

他也会有一天离开。

一滴小小的水珠，终将归于汪洋大海。

他想，死亡是对活着的人的刑罚。

……

“……老大，当时，他把我推开了，他都没有犹豫，他……”青年人眼中没有泪光，“李哥是带我的。”

“……”于哲摩挲着手边李岩给他的袋子。

洛小熠离得不远不近，听得一清二楚。

东方末也一样。

青年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躬身，鞠了一躬。

“过来。”于哲声色平静。

洛小熠和东方末慢慢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洛小熠总觉得周围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东方末看了看于哲：“怎么了？”

“聊聊天？昨天我给洛屿小朋友讲的故事没讲给你听，怕你吃醋。”

“……不，并不会。”东方末翻了个白眼。

“怕啦？”于哲语气轻松，一手一边，分别拍了拍洛小熠和东方末的脑袋。

“没有。”东方末从头上拿下了于哲的手。

洛小熠皱皱鼻子，总觉得……这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他的嗅觉相对其他人，是较为敏感的。

“洛屿小朋友，咋不说话？”于哲一脸好奇。

“因为不想理你。”洛小熠回道。

“好吧……”于哲挑眉，“回去睡觉，小朋友不能熬夜。”

钻到睡袋里的时候，洛小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呢……

……

于哲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封好的信封放到了洛小熠的口袋里。

就在抽回手的时候，他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

吓死个人。

“起来转转？”于哲向洛小熠伸出手。

洛小熠从睡袋里爬出，也没应，就一下将于哲的袖子拉上去。

……咬伤。

洛小熠看着于哲，于哲没吭声。

“安啦！不是什么大事，咬我的是头幼狼……”于哲没去看已经发黑的伤口。

“你明知道的。”洛小熠压低了声音，“你会死的。”

最后一句话带上了哭腔。

于哲没有反驳，深深地望着洛小熠。

洛小熠想起了夜幕中的大海。

一声海浪压过一声，翻涌成花，又碎在了夜色阑珊里。

踏入水中，海水的腥味全部将你笼罩，身体的热量也被卷走。弯腰捧水，犹如细沙从指缝消逝，他甚至看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最初的夜色。

“没有人不会死。”

但希望人类一直活着。

于哲看着洛小熠颤抖的指尖。

他似叹似惋。揽过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这个拥抱并没有令人安心的意味，却足够温暖。

这是主城教会他们的第一课。

这是于哲能教给这个孩子的。

他从前觉得这孩子早熟，又带着些慈悲。

现在也一样。

这样挺好的。于哲想，不要下神坛，这样，世间的痛苦就会带给这孩子少点的伤害。

“不要告诉别人了。”

“把那封信带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