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翰海

永乐八年二月，皇帝调集五十万大军北伐。

五月八日，明军行至胪朐河流域，鞑靼可汗本雅失里率军向西逃往瓦剌部，丞相阿鲁台则向东逃。大军原地驻扎，休养以备下一步作战。

朱棣正在行军犒赏，我便先回到帐中休整。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行军方便，我便穿上男装打扮作侍卫跟随朱棣左右。此刻大军稍作休整，我便欲脱下身上穿着的防弹衣。

这来自现代的防弹衣，竟成了多年来唯一陪伴我的旧物。

“你穿的是什么？”

朱棣忽然从帐外走进，我竟不知他此次慰问三军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急忙穿上外裳，拢了拢衣服，“你……你怎么随意闯进来？”

他一听我这话，摇着头无奈笑着，“这是我的中军帐，何谈闯字？”

言下之意，我是他的女人，他又何谈是闯进来？

我撇了撇他一眼，讪讪道，“你就欺负我这个小侍卫吧。”

他笑了笑，又见我拢紧的外裳，注视着我，“你还没说，你这穿的是什么？”

我见他好奇，凝神想了想，抽出他腰间的佩刀，交到他手上，得意地说，“呐，这刀够锋利吧，你刺我一刀。”

他没有接过佩刀，皱着眉，摇着头看着我，“胡言乱语什么？行军之际，不要随意玩笑，知道吗？”

说完，正欲将我手上的刀夺去。

我躲闪了一下，不让他将刀夺走，“玩笑？谁与你玩笑了？”

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沉声说着，“你要做什么？”

我忽然举刀朝自己身上重重划了一下，他惊地迅速打掉我手上的佩刀，大呼，“如眉！”

他焦急地伸手向方才刀划过的地方看去，那外裳已然划破，我却没什么异样。他上下瞧了瞧我，又拾起那被他丢在一边的刀。

我仰起头，笑着说道，“你瞧，我没事。”

他确定我确实没事后，惊奇地在我身上摸了摸，见我所着衣物，确实与寻常衣物不同，“你穿的是什么？”

我拍了拍他在我身上胡乱摸的手，笑着说，“甲胄铠甲，这又不稀奇。”

他又仔细摸了摸我身上的防弹衣，叹道，“如此轻便贴身的，倒是没见过，也是你家乡之物？”

现代的高科技防弹衣，自然不是十四世纪的铠甲所能比得上的。

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的防弹衣转向我的眼睛，注视着我，沉沉说着，“你的家乡究竟有多少能人异士，世间罕物？那里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我哪样？额……你若去到我的家乡，见识了我们那的人，只怕就不会觉得我有什么与众不同，也就不会稀罕我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交叉环在胸前。

朱棣上下打量了我，我身上穿着防弹衣，外面披着一个来不及穿好的宽松男人外裳，他突然来了一句，“这甲胄你穿起来，身体很是动人……”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穿越之前的那个晚上，朱第也说过，我穿防弹衣的样子很好看。

我迅速收敛了神色，望向他，“大军行至前线，你还有心思说这话？”

朱棣见我调侃他，笑了笑，没有多言，只是伸手触摸着我被防弹衣塑起的身形，他的手掌突然停在我的腰际，“鞑靼可汗已逃窜，下一步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朱棣为什么突然会问我，他这个人，一向对自己的决定很是坚定，若他已经有了主意，别人再说什么也不管用。

唯一可能的原因是，这次深入漠北，劳师远征，后勤补给比较困难，只宜速决，不宜持久作战。可是此刻大胜，打的敌方落荒而逃，如此好的机会，他不甘心。所以，有些犹豫……

我左右沉思了一番，他既问我，我也不妨说说自己的想法，抓上他的双手，望着他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只是，恐怕还是要速战速决，大军漠北扬尘，若持久作战，只恐粮草不济。”

他闻言，反手抓紧我的手，凝视着我的眼睛，许久，沉声说道，“好，即刻追击，速战速决！”

朱棣亲率将士向西追击本雅失里。五日后，大军在斡难河大败本雅失里。朱棣打败本雅失里后，挥师向东攻击阿鲁台，双方在斡难河东北方向交战，大军杀敌无数，阿鲁台坠马逃遁。随后大军一直进入到擒狐山，朱棣还命人在巨石上刻字为碑“翰海为镡，天山为锷”，并令人杀青牛白马祭封天地。

封狼居胥，饮马翰海，朱棣，你做到了。

他骑在马背上，静静望着眼前巍峨冷峻的神山。此次朱棣率军所到之处，应该是已经到了西伯利亚的北部，此纪录此次大捷，堪比霍去病封狼居胥。

而他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皇帝，前无古人，也必定后无来者。

他在享受着此刻属于他的喜悦，而此刻谁也没有打扰皇帝的喜悦。

我也静静瞧着这600年前的西伯利亚，还有身边这位试图征服它的帝王。

目之所及，都是他的江山。

我突然可以理解，许多年前，自己曾经质问过他，能不能放下荣华富贵，能不能放下如花美眷。他告诉我，这些是荣耀，是尊崇，他不会放下。

其实他一生所争取和牢牢握住的，又何尝仅仅是荣华富贵？更是一个帝王的野心和英雄的梦想。

如果这一路走来，他真的为了我或是其他，放弃了权力的争夺和荣耀尊崇，去过我认为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么他真的会开心吗？

鲲鹏展翅，行九万里，要的不是自在，是天地翻覆。

我轻轻转头看了一眼此刻的朱棣，幅员之广，远迈汉唐，千秋的功绩，你会做到的。

而此次明军大破蒙古铁骑，北元残余势力被明军打的溃不成军，蒙古本部的鞑靼向明朝称臣纳贡。

……

永乐八年十月，就在我们班师回南京的途中，突然京中传来一个消息。

“权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