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剑影

我之所以对这批高丽秀女有所留意，是因为我知道，历史记载，朱棣很宠爱的权妃就是来自高丽，而且就是在这个时间出现的。

宠爱，我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会意味着什么？

然而，我真正见到这批高丽秀女，还是在第二年宫中的上元灯宴。

元旦岁朝，这是宫里宫外新的一年第一个重要的节日。宫中张灯结彩，游玩、赏月、观灯、宴席、表演，极尽欢乐。

席间，忽然听到一阵清雅悠扬的箫声，引得众人往高台上张望。只见那台上几位年轻女子穿着传统民族服饰，婉转柔美，引歌低声吟唱，为首的那位吹着短箫的女子，更是肤色白皙，姿容清丽，箫声萦绕下，让人见之忘俗。

一人放声，众人随合，听闻优美动人之处，我也看得呆了。

朱棣朝那高台处看了许久，才说道，“这箫声确是动人。”

闻皇帝如此赞道，便有人上前殷勤说道，“皇上，她们便是年前高丽国进献的秀女。吹箫者是权氏，歌者有吕氏……”

朱棣闻言，没待那人说完，便不再看他，“箫声不错，那便赏就是，废话什么？”

那人见皇帝脸色阴晴不定，也没再提到几位秀女，哪里还敢多言。

我远远瞧着那吹箫的权氏，似是还很稚嫩秀气的模样，不住地往这边望着，她或许也期待着今夜一曲动人，见见这个她远道而来要来相许的皇帝。

其实，朱棣刚才怎么会没有为箫声心动。如果不是因为我，她这一曲又岂会被辜负，今夜又怎会只是得到皇帝一个赏字。

我已心乱，假借着公主要睡着之意，先行告退。

朱棣转头视我，原本要说什么，又被几个藩王和朝臣敬了两杯酒，我没有再看他，便自顾自回了殿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宫中的歌舞爆竹声仍没有停歇。

我取了一把剑，独自在院中舞着，想着今夜那个美貌的女子，以及历史上关于她的记载。

一个美丽，深得皇帝宠爱，又短命的女人。

……

“你怎么一个人在院中舞剑？”

是朱棣的声音。我没有停下，继续舞着剑花，直到最后一式结束才收住。

他朝我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拂了拂落在我肩上的小片落叶，然后笑着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淡淡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一时兴起罢了。”

他轻轻抚上我的脸，眼光看向我的唇，“你饮了酒？怎么入夜了一个人饮酒？”

我看了他一眼，上半身朝他探了探，闻到他身上也是酒味。他以为我要去亲吻他，便笑着想要拥住我。我用剑柄抵住了他正欲靠近的胸膛，他霎时愣住，我随后将剑柄从他胸膛一路滑至他的手臂，塞在他的手中，淡淡笑着便转身入殿了。

他顿在原地，半晌才大步走向我身侧，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今夜……是怎么了？”

我转过头拿眼打量着他，轻轻笑着问，“箫声动听吗？”

他一听我这样问，便知我想说什么，嘴角轻扬，眼里满是笑意，“不及剑影撩人。”

我见他这副得意的样子就有些气，不想理他，径直走进内殿换去了身上因出汗有些湿了的衣服。

他也不回避，偏偏跟了进来，我推不开他，只是瞪了他一眼，他低头轻声问了句，“吃醋了？”

我理好身上换好的衣服，侧眼笑着问，“吃谁的醋？”

“那个高丽秀女……”他并没有否认今夜之事，问得倒是爽快。

我抬头直视着他，“哪个高丽秀女？”

“玉箫声动，姿容清丽的……哦，对，叫权氏……”他朗声说着，似是在回忆方才宴席上的事，说罢，还特意看了我一眼。

我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着，“方才你没回来的时候是有些吃醋，现在不会了。”

他闻言倒是顿了片刻，才说，“为什么？”

我退后半步，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方才没见着你的时候，总记得你是当年倜傥潇洒的燕王，心里倒有些在意。现下再瞧你，头发也白了些，胡子也留着老长，谁稀罕你去找谁呗。”

我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走到了外殿。

一会，他也跟着追了上来，双手背在后头，正色说道，“大胆，胆敢对当今皇上不敬。”

我并没有理他，拾起方才他拿进殿便丢在地上的剑，转身便将剑推向他，“呐，剑在这，任凭皇上处置。”

他一只手顺着剑身触到我的手的一瞬间，抬眼看着我，不怀好意地笑着，“当真任凭我处置？”

我看着他这无赖模样，便想到方才他夸那秀女箫声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推开他，将那剑置于桌上，转身不想看他，“同旁人喝了酒，就别来找我。”

他伸手轻轻握向我的手，柔声笑着，“还说没吃醋……”

我见他还是一脸笑意，好像很乐意看到我吃醋生气，心里只觉无奈，看向别处，“皇上很得意吧，你随随便便就能让我吃醋，让我不痛快。”

他低头试图看着我的脸，温言哄着，“我怎么让你不痛快了，她们废了这么多心思，我不是也没理她们吗？”

我撇过眼，仍旧不看他，也不理睬他，也不想同他说话。

他见我如此，扶着我的肩膀，轻轻推了推，忙说道，“好好好，让你不痛快，我赔罪。”

没待我再说什么，他就顺手扯过一件披风，拉着我朝殿外走去。

“去哪里……”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惊讶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懵着的表情，忽然搂住我，“我瞧你不喜欢宫里的灯宴，随我去宫外赏灯去，今夜应天灯火不息，很是热闹。”

我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我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他牵着我的手，抬头坦然地对他说，“朱棣，若有朝一日你真觉得箫声迷人，就不必顾念剑影阑珊……那时我也不再舞剑了……”

朱棣望着我，淡淡笑了笑，“看来，你怕我会爱上旁人，怕我做不到你要的唯一，怕我们的以后并不顺畅，唯独不怕失去我。”

我被他这一番话问得愣在原地，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他没再多言，轻轻拉了拉我的手，“走吧，随我赏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