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九）

窗外起了层薄雾，蔡徐坤回想起范丞丞走之前给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又微微皱起了眉。

   他早早来到教室，希望给范丞丞道歉，可心里固然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何愧于他？

   这种情绪在他看见范丞丞和童谣嬉笑着走来时目光随即像将灭的蜡烛般扑扇隐掖着硬生生憋了回去。

   童谣身上明显是范丞丞的外套，女孩眼光清明，她礼貌地对着蔡徐坤微微一笑，便松开范丞丞的胳膊转身脱下衣服递给他，“丞丞哥哥，我先去班里了，今天谢谢你送我来学校。”轻柔的话语在蔡徐坤听着却浑身冒汗，他甚至面部僵硬并没有回应童谣的问好。

   蔡徐坤不住的抿紧了嘴，垂在两旁的手轻微的发着颤，裸露着的双臂带来的原本的凉爽消散殆尽，只剩一阵一阵的冷。童谣走远，蔡徐坤一抬眸就撞见范丞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却又先开了口。

   “你和陈立农…玩的开心吗？”范丞丞向前走了一步，蔡徐坤猛的低下头，却感觉肩膀一重，“穿上吧，你在发抖。”范丞丞将刚刚的外套披在蔡徐坤身上，语气并没有蔡徐坤料想的那般冷漠，可刚才女孩的余温还在，这让蔡徐坤鼻尖一下子酸涩涌上。

   他吞了下口水，咬紧牙关把酸涩的感觉咽回去，睁大眼睛，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倦怠的看向范丞丞。这两天蔡徐坤并没有休息很好，文化课的缺漏让他离自己理想的大学遥远不及，他为此事焦虑不已，范丞丞也让他忧心，他不希望自己对范丞丞的感情有隔阂，因此他决定主动道歉，即使稀里糊涂。如今，他的忧虑看来是多余了，范丞丞似乎不在乎这件事。

   （我没去。我没和他出去。）他道出事实，却梗塞的难受，因为事实貌似失去了意义。蔡徐坤抬手拿下外套还给了范丞丞（不用了。）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范丞丞愣住了，他站在门口，心情皱成一团。

   捏紧了手中的衣服，范丞丞几步走过去坐在蔡徐坤身边，“你不要多想，好不好？”范丞丞语气清缓，眼神在蔡徐坤平静的面容上扫视着，略带着恳求的调子，他将手覆在蔡徐坤的手上。

   范丞丞留意着蔡徐坤，他在走廊上时，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他意识到了自己上周的失控，所以他不也好过，只不过碍于面子，他不愿意主动去解决矛盾。心里就是倔着一股劲儿，却在看到蔡徐坤发抖的手时猛地一下散化。

   蔡徐坤听着范丞丞说这话，酸涩再一次上涌，原来有些东西说明白了也让人如此的难过。

   他微微点头，却自始至终没有给范丞丞一个眼神，藏在腿边的手心滚烫，眼底早已一片通红。

   蔡徐坤这才发觉自己如此的偏执，看见范丞丞和别人接触，竟会如此气愤怨恨，即使他明白那两人没关系，可一回想到刚才感受到的余温，他满心满心的暴躁与嫉恨。果然，他还是摆脱不了曾经的暗影吗，蔡徐坤咬紧嘴唇，他不愿成为泥泞，他好不容易从地狱爬出来，不可以就这样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那么多年，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要走出阴霾，逃离缧绁，他做到了，所以他不甘心。范丞丞让他的努力仿佛坍塌于一瞬间。爱让他变得极其敏感。他只得用沉默紧紧的将极端的念头锁住。

   无非就是想要一束光为他而来罢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夺走。

   蔡徐坤挣扎，他是离不开范丞丞的，成了一种记挂，可若自己露出真身，他还会再次抱紧自己吗。露出谁也不知道的心底的暗，他会不会吓走。

  蔡徐坤无力的苦笑出声。他还是不愿，就这样压下去这种荒谬的想法。

   “暑假和我一起过吧。”他写出这句话，往旁边轻轻一挪，手里的铅笔被他狠狠攥紧，眼神些许慌乱的斜瞟着范丞丞，等待着他的反应，他没发觉自己都在轻微发着颤，心底滚滚的情流冲击着他的胸腔。

   范丞丞有些惊喜，他立刻转过身抱住蔡徐坤“真的吗，太好了，小坤我天天都想和你在一起。你别离开我。”

   蔡徐坤心跳得砰砰快。缓缓抬手也回抱住他。范丞丞比他健壮，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肌肉，充满安全感的笼住蔡徐坤，这种温暖让蔡徐坤无比眷恋，他感受着他的温度，又恢复了洁白无比的样子。

   他曾经试问过自己喜欢范丞丞什么呢，最后却得不出答案——只是他出现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全都模糊一片。

   也是——我不能没有他。

   放学后，两人再一次来到沿河尽头，蔡徐坤看着涨水后的荡漾的河面，头一次想着自己如果可以说话该多好。

   如果可以说话，那他也大概不会把自己讲给范丞丞听。对他来说，那些事早已封尘，再提起来，到显得自己矫情。可如果他愿意听呢，听自己苦难的曾经，他会不会因为同情心，再多爱自己一点。

   蔡徐坤倏然自恐，自己竟堕落到如此程度。他早已不是那个狠心卑劣的坏孩子了不是吗，不可以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去爱，他心中暗暗唾弃着自己的劣根性。

   今天天气偏凉，又涨了水，自然温度也降了下去，蔡徐坤不禁打了个寒颤。偏头看向范丞丞（那次何清给你表白，我看到了。）

   范丞丞讶异的皱起眉看向蔡徐坤，（你没答应他，却选择和我在一起……）他立马握住蔡徐坤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表示下去。蔡徐坤抬眼，不动声的注视着他。

   “你相信我，我喜欢你，好吗？”范丞丞认真的看着蔡徐坤的双眼，脸色青苍着，没有刚才的那般从容，却透露着一种沉甸甸的真挚。

   这一瞬间，蔡徐坤看到了心中渴望的那束光，他扬起嘴角对着范丞丞微笑，最后颤抖的唇咧开，变为大笑，双眼眯成一条缝，缝里闪着光，看不真切，似乎笑出了眼泪水。

   （我可不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

   “会的，我们会的，永远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新郎？）

   “我爱你。”

   落日余晖下，男孩将脸面对着天空，虔诚信徒似的闭上眼感受着恋人的吻般的晚风吹抚着脸颊，紧握着身边人的手，片刻他忽然转身，吻在范丞丞的唇上。

   以辉煌日光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壮观得有如悬崖的婚礼，刹那，蔡徐坤陡然深觉，也许生于世上无重要于作为，因仍有这种真爱会留低。

   他身体一抖，明白了范丞丞此刻的心跳。顿然光明磊落的张开怀抱，睁开眼睛——范丞丞成为了他毫无杂质的最纯粹的一部分。

   （你愿意来我这里吗？我们一起做很多事情。）蔡徐坤的眼神期许中欣喜不已，他想和范丞丞分享很多有趣的事物，他知道不能着急，所以他张弛有度，不得不承认，蔡徐坤有个聪明的脑袋。

   范丞丞欣然接受，仿佛吃了一口糖。

   这一刻，蔡徐坤恍惚又回到初次在操场上见到范丞丞的时候，他逐渐靠近自己的脚步摩擦石子发出的声音又隐约出现在耳旁。

   男孩望向水面，再一次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