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神者（二十七）

阿音知道苏宴敏感多疑，没有安全感，她能理解，他命运多舛，生得可怜，但苏宴也得明白她毕竟是神明，不可能一直脱离神龛寄居在小小的玉佩里。

　　东阳山的神龛虽破烂，但到底是她几百年来的容身之处，故土情结不只是人类有，神明也有。

　　在苏宴身边这一年多，看着他一点一点成长，阿音心里是骄傲、自豪的，甚至觉得他取得的成绩是令她敬仰、佩服的，如同她那个时代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多么了不起，这样的人居然是她的信徒。

　　最近由于苏宴受到的关注增多，他传递给阿音的信仰之力也是与日俱增，多得阿音不敢置信，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生怕天道发现，一个雷下来将她劈了。

　　阿音她想回去静静，思考一下她与苏宴之间的羁绊是否要继续，况且她已经看厌了大城市的车水龙马、灯红酒绿，随着最初的新鲜感逝去，她开始想念那个平静安详的小乡村，想念她看着长大的老人们。

　　乡野的神龛最是无趣，几百年来她只会偶尔清醒，生老病死，小乡村的人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们始终不曾将阿音彻彻底底遗忘。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或是有些调皮的小孩来她这里探险，或是水灵灵的青春少女，一个人悄悄跪在神龛前，和她诉说一些懵懂的难以轻易吐露的少女心事，青涩又美好，像枝头还未熟透的果子，却也长得剔透至极。

　　小乡村里朴实善良的人们大概就是支撑她一直存在的源泉吧，她舍不下那些人。

　　她不能忘本，能成为鬼神，靠的就是小村子里人，他们一直都很善良，从来没有改变。

　　虽然记忆悠远，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是大家世族不幸早夭的女孩，在那时早夭的孩子进不了祖坟，她的母亲不忍她死后做个孤坟野鬼，便花钱在自己的族地找了块好地方，塑起神像，给她建立神龛，村子里的人民心善，经常来给她上香，她便是由着这些香火，侥幸成神。

　　做人不能忘本，做神更不能，况且她真的只是回去看看，也还会回来的，所以她不明白苏宴的偏执，只觉得厌烦。

　　“苏宴，我真的只是回去待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她最后一次好声好气劝说道，“你知道，我从来不骗人，说到做到，所以别担心好吗？”

　　她声音一如既往空灵飘渺，清脆如折枝，什么都改变了，就她独独被时光遗忘。

　　苏宴低眉敛目，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掀起一阵涟漪，他没有再说话，一片缄默。

　　长久的无声，让面对面的两人像是镌刻在画卷里一般恒久。

　　苏宴抬手凌空描摹着阿音细致的眉眼，动作很轻，神情无奈，纵容着道：“阿音，你知道的，我总是拿你没办法，在你这里我就没有赢过。”

　　阿音张嘴动了动，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苏宴这样子软化了她心房，心里陡然升起丝丝愧疚和负罪感。

　　但她还是走得很坚决，轻飘飘的，像一阵突兀的风，吹过，霎时就散了，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