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神者（十一）

午后，苏宴坐在窗旁的书桌前，瞧着窗外几只小麻雀在枝头嬉戏玩耍，而他在等的神明却迟迟未到。

苏宴低下头，手不自觉捏紧左腿的裤脚，稚嫩的面部轮廓蒙上一层阴翳，目光泛着冷意，浓黑而自厌，没有丝毫温度。

神明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吗？他还未给她说明这一切，她便已知道消息，今日就不来了。

果然，他这样的人，当真谁也留不住。

苏宴感觉椅子下像有无数双手在拉着他下沉般，使他头晕目眩，有种浓烈的窒息感，这时他耳边传来近日熟悉的女声：“苏宴，苏宴？你怎么在发呆啊？”

轻灵柔和的声音如一根及时的救命稻草，将他拉回现实，苏宴猛然深吸口气，握紧木椅手柄，垂下眼帘，淡淡道：“我没事，你还来啊？”

阿音一脸莫名，“我答应过你，会每天都来陪你，我当然要来啦。”

听到这句话，苏宴先是一怔，接着撇过头，冷声道：“你以后不用来了，我已经没有办法日日去东阳山供奉你了，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阿音没搞清楚状况，有些委屈地说：“可是……可是你向我许了愿，你还答应成为我的信徒，难到你要反悔吗？你这样可是在欺骗神明，我可以诅咒你的。”

苏宴从椅子上站起身，想触碰阿音，却一下穿过她的神体，双手撑在书桌上，孤傲的少年斜抬起头望着她，颤抖着唇，一字一顿，凶狠执拗却又脆弱可怜得要命，“你稀罕这些吗？你在意我吗？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的神明大人？”

阿音不知道苏宴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他像块摔碎的镜子，似乎随时能崩裂般。

她动用了自己不多的神力，具现了神体，靠近苏宴，轻轻搀扶着他坐下，随后蹲在他脚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柔声回道：“苏宴，你的信仰对我很重要，我能苏醒都是因为你，而且那日我就告诉过你，在我这里你是最特别的存在。”

“苏宴，我听见了你的愿望，并且愿意实现它，只要你信仰我一天，我便会竭力庇护你一天，所以你不需要不安，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今日我来晚了，是因为村里的几个老人又想起了我，她们一起来看我，给我打扫了屋子和院落，我在庙里聆听她们的愿望，其实这都还得谢谢你，带动了我的香火，让我的小庙又热闹起来。”

“所以苏宴，你看，你对我来说，是这样重要。”

其实这一点小事并不值得他这般失态，只是……苏宴看了看眼前发着光的神明，他有些离不开她。

他是故意的。

他就想反复确认她的态度，他希望自己能有那么一次是被坚定选择的存在，即使这样的选择隔着数不尽的时光、巨大的身份差异、或许还伴随着些许算计，但他都不在意，她出现在最恰当的时间，一切刚刚好。

十七岁的苏宴拥有的很少。

曾经羡慕他的同学，对他态度暧昧的女孩，总是十分看好他的老师，还有视他为骄傲的父母，在一息间，全都变了样，那时苏宴才发现，沉默的火山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星便可引燃，原来跌下尖塔后的世界是这般，不堪啊。

他闭上了眼，掩盖住眼中的狠戾与偏执。

现在他相信了神明的诺言，说好了永远，那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她必须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

为此，他愿意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