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葬者（三十六）

乌吉姆倒是一如往常，仿佛影子般无声无息站在一旁，若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他。

他还是带着那张乌黑的面具，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不过握着刀鞘的手上泛起的根根青筋却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那日他收到阿苏德急召，没来得及知道醉酒醒来后花音的反应便匆匆离开，一去几日，直至今日才赶回边城。

潦草洗漱后，知道她也会去猎场，他根本来不及休息便火急火燎的赶来，却不想一来就看见她与阿苏德亲密相处的画面，还听见阿苏德说要为她猎十只红狐。

他就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她对阿苏德巧言笑兮的模样，哪里看得出半分不愿。

乌吉姆心底轻嘲『这女人生就一张会骗人的柔弱面庞，几滴眼泪就让人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花音适时转头，恰好对上乌吉姆漆黑如墨的眼，她下意识弯弯眉眼，对他灿然一笑。

那一瞬间，世间风止，云止，呼吸也止。

他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个透顶，满心燥意和怒气消失殆尽，化为乌有，脑海里只剩下那夜红唇浅笑的少女留下的轻如雪花的吻和此时此刻她明亮的眉眼。

『有时，为她赴汤蹈火也不用几滴眼泪，一个笑也是可以的。』

花音见着他似很高兴，“乌吉姆，你终于回来了啊。”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日我心情不佳，喝了许多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担待。”

乌吉姆只觉得周身空气都凝固了，他一时有些呼吸不畅。

沉默半晌，他才哑着嗓音，迟疑道：“你……你不记得，那晚发生何事？”

花音察觉他情绪不对，咬着下唇，皱着眉，努力回想那日的场景，但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只记得，我喝了三杯酒，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我……怎么了吗？”

乌吉姆垂眸，遮住眼底的黯淡，冷声道：“无事，忘了就忘了吧。”

说完，不等花音反应过来转身便走，只是那背影看着格外落寞，像只吃了败仗准备找处安全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的野狼。

占有欲太强的家犬影响计划，所以暂时还是做条野狼吧。

*

那日乌吉姆莫名离开后，花音便很少在猎场见到乌吉姆，他像是在躲着她，即便见到了，他也是匆匆颔首离开，再没同她讲一句话。

花音一头雾水，不知缘由，但也没机会问清楚，两人关系便一直僵持着。

围场设在一座巍峨大山的半山腰处，花音这几日带着婢女四处闲逛，侥幸在后山腰一处异常僻静的地方发现了一口硫磺温泉。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这围猎场地势偏远，每日沐浴多有不便，花音只能夜里草草擦个身子。

爱洁的贵女每夜都睡不好，觉得浑身不舒坦。

现在有了这温泉，终于能好好洗个澡，睡个好觉。

夜深人静时，她带着小雀从驻扎的营地出来，两人提着盏灯笼往温泉处走去。

温泉隐藏在一小片密林之后，高大的树木挡住昏沉的月色，花音主仆二人只能靠着小灯笼微弱的光线照明。

林间地面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底下埋着好些枯枝乱石，花音怕摔着，行得格外慢，她两手提着裙摆，双眼仔细盯着脚下，每一步都踩得谨慎而小心，可即便如此，总还是有不小心打滑的时候。

暗处阿苏德悄无声息地跟着她，他刚忙完公务，出来透口气，便看见花音带着个婢女鬼鬼祟祟往密林走，他不知二人有何事，就一路暗中跟随。

他本以为自己路上应该不会让她发现，可事实却是，在她第二次脚底打滑差点摔倒时，他忍不住从树后飞出，一把将人捞进怀里。

夜黑风高，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窜出将她抱住，饶是花音涵养极好，也被阿苏德吓得尖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