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中凤栖水榭。
曲水三面环绕,周有环廊作栏,台上丝竹声声悦耳,舞姿翩若惊鸿。
坐于主位的赵羽在这歌舞升平与觥筹交错间,扬眉紧锁。
“将军您凯旋归来,功勋卓著,国主甚至亲命宫宴为您接风,为何您一直闷闷不乐呢?”
赵羽勉强勾起唇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江大人有所不知,为及早得见圣颜,我一路赶来,风餐露宿,只是略有些疲惫。”
垂眸间,他眼底浮现几分落寞。
略有疲倦是假,未能得见朝思暮想的公子才为真。
江图南不明所以,放下酒杯继续道:“国主向来倚重侯爷,只是国主突然龙体微恙,若他得知侯爷——”
“你说什么?圣躬抱恙?”
江图南一语未尽,赵羽忽然起身,惊得江大人差点拂袖打翻刚斟满的佳酿。
他身周诸人皆是一怔。
“候...候爷稍安,国主只是略染风寒,丁大御师已去...哎,侯爷,您这是要前往何处?”
赵羽哪里等得及慢条斯理的江大人言尽,车矫也来不及唤,一路轻功,直往养心殿的方向奔去。
孙承泽望着赵羽健步疾行的背影,捻着胡须感叹:“先时我还对赵将军有所顾虑,如今看来,国主与赵侯爷君臣同心,实乃千古美谈哪!”
——
此时已经入夜,殿中灯火通明。
赵羽跪在玉阶下的汉白玉地砖上,脊背笔挺,怔怔地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
“将军,今日本是为你庆功的大好日子,国主怜惜将军,生怕过了病气给您。”内侍已不知该如何再劝,急急相问,“侯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突然落到这位内侍身上,他陡然头皮发麻,直觉快被赵侯爷刺出两个窟窿。
他立刻将双唇像那两扇朱门般闭得严实 ,一面后悔自己不该多嘴,一面默默退回殿前,做回面无表情的人柱。
皎月踽踽独行,从云层中展露头角,又高挂西南枝。
大殿烛火已熄,素月银辉显得格外明亮。
冷风中花香馥郁,终难抵渐渐浓酽的困意,赵羽垂首,闭了闭眼。
这双目一合,赵羽竟在浓郁的金桂芳馨中嗅到丝丝龙涎香气,那是他家公子身上独有的。
许是忧思过重,竟出幻觉了,赵羽自嘲地想。
他来京后,耳边确实吹过闲言碎语,听侯府管家讲,京城文武百官曾说他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出征在外又屡建功勋,说他功烈震主滋生反心。
甚至有大臣拿出那方仿了他的字迹的绢帕,当庭指证他与敌军暗通款曲。
又听管家说还好当今国主圣明,他又承蒙国主信任,国主龙威震怒斩了数名离间的官员,杀鸡儆猴,才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明明深信不疑,他的国主又为何不愿见他呢?
赵羽苦思冥想,忽然想起临到阵前时被他束之高阁的那三道圣旨来。
莫非是因为......
他心头一颤,猛然睁开眼眸。
低垂的眉眼却见银丝靴履,明黄袍摆。
蓦然抬首,司马玉龙的盈盈双目恰好撞入他的眼帘。
那双目温润明朗,月色丰盈,潋滟在他的瞳仁里,与夜空中的星子交相辉映。
周遭透着微妙的宁静,司马玉龙与赵羽的目光相触刹那便立刻错开,落向近处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