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依旧一片炎热，太阳大的刺眼。
街上人来人往，有往日一样的叫卖声，有寻常人家为家长里短的扯皮，有为生计奔波的苦命人，是一片祥和，是一片安宁。
早朝的大殿之上——
“报——跶夷使臣求见——”喊话太监声音拉的细长。
“传。”
“传跶夷使臣进谏——”
一打扮异常突出的男人进入大殿，身披的是似乎是一张狐狸的皮，长长的头发用彩绳编成一个又一个粗辫，全身上下颜色格外艳丽。
张口就是浓重的口音：“跶夷使臣巴拉面见皇上。”只微微弯腰，语气中也并未有应有的崇敬。
皇上自然不高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说吧，你们单于派你来传什么话。”
“要想事情和解，派人去边疆谈判。”
“自然，那就——”
皇上刚要随口派个人去，就被这夷人巴拉打断了。
“至于派谁去……我们单于已经有了人选。”
“谁。”
“锦小王爷。”话音刚落，一片寂静。
“放肆！”皇上龙颜大怒，“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给朕斩了！”
偌大的朝廷之上没人敢说话，要说唯一一个敢在这时候劝谏皇上的也就一人。
“皇上不可！自古以来两地冲突不杀使臣，这是规矩，也是皇上您的度量。”
说话的是年纪轻轻就上任吏部尚书的李知言，谁能想到这人一年前才中的状元。
明明看似是涉世不深的官宦家小公子，可偏偏就是得皇上看重，就凭人敢说敢言，尽干些不怕掉脑袋的事儿。
凭着李知言的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的给皇上的气说消了。至于小王爷去边疆的事就只能放在一边了。
但这事儿，可是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赫连尧他们的耳朵里。
毅王妃和赫连煊带着赫连尧进宫了。
在皇上的偏殿内——
“朕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朕。”
“皇上——”毅王妃声音有些颤抖。
“好了，朕知道，所以朕，就没想过答应。”
“皇上，让微臣替尧尧去吧。”赫连煊请求着。
“这是做什么，这连皇叔都不叫了，这开始见外了？”皇上说着还不忘咳两声，将自己病重的传言诠释的地地道道。
众人：……你自己就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赫连煊：“臣，先为皇上的臣子，再为皇叔的亲人。”
这句话怎么可能不触动皇上，朕位高一世……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几人说着，从始至终都把赫连尧真当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孩童。
赫连尧没有像往常一样痞笑地在旁搭腔调。
此时他跟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一旁，微低着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巴抿着，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脸色更加苍白病态，两臂抱膀，手指笼罩在纱似的淡蓝色衣袖中。
“争什么，既然让我去我就去呗，”这人开口就是破坏精美画面的声音。
寂静了一会儿——
“胡闹些什么。”赫连煊微微皱眉。
“没有胡闹，我是说真的。”
“尧尧啊……”皇上话没说完又被赫连尧打断了。
“不用劝我什么的，我是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过后的。”赫连尧有些不在乎地说，“我——”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赫连尧脸微偏。
毅王妃似乎不敢看自己打了儿子的那只手，声音哽咽着：“这一巴掌是替你爹打你的。”说完转身就走。
“估计去找你祖母哭诉了，快去跟你娘好好说说！”皇上也是实属头疼，这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侄子，又怎会舍得。
说是谈判，谈得好留是那当质子，等着朝廷放宽条件重新归顺，谈的不好，便是一场对抗叛乱之人的战争，反正怎么……都不会好过。
果真，毅王妃跟李太后在长寿宫哭诉。
“母后——你说这孩子这么能这样想！”
“尧尧再怎么想，你都不该打他，哀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的好，”李太后很无奈。
“母后！我刚刚就是一时冲动，也是气急了，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打他啊！”毅王妃后悔道。
赫连尧：“祖母。”又讪讪地喊了一声：“娘……”
毅王妃把头偏了过去，没看他。
“尧尧啊，你看看你把你娘急得，把祖母听得也急得不行！”
“祖母……娘……我来也不是劝你们的，只是想说，我不是个小孩子了！”赫连尧又斟酌了一下，“大哥所有能做到的事情，我一样可以。”
一时没有人说话。
毅王妃缓缓地扭头看向了他，脸上尽是心疼，含着眼泪的破涕为笑，“娘一直都知道。”
“那你怎么……”
毅王妃走到赫连尧的面前，伸手想摸他的头，赫连尧以为他娘又要打他下意识偏头躲着，逗笑了毅王妃。
“娘不会打你，娘不会。”
“娘……”赫连尧瘪嘴有些委屈，“我真的从来都不比大哥差。”
“娘知道，娘知道，”毅王妃不住的说，“我的尧尧从来都是娘的骄傲。娘就是心疼你，你是你爹留给娘的最后的念想了。”
话一说出，李太后也不禁的泪眼婆娑，赫连尧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没事，是娘忘了，忘了尧尧已经长大了，也是我们王府的顶梁柱了。”
赫连尧：“娘，你应该相信我可以做好。我也是这个国家的子民，对皇上，对百姓都是忠心耿耿。”这边疆的土地我赫连国一寸都不会让。
是啊，王爷在战场上一辈子，他的孩子……又怎会有畏手畏脚、贪生怕死的。
醉乡楼的包厢内——
赫连尧正跟江银他们说着。
曾宇瞬： “我们都以为这回不是让以泽去，就是煊王呢，没想到……”
赵以则：“没错，我也这样想的，还想着跟金儿说道说道好让她心疼心疼我呢，没想到整这出。”
“咦——”“走开走开。”打趣声一片。
赫连尧又跟他们交代了一下最近的局势，“小爷走后京城可能要……”
话还没说完，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来人似乎是强忍着怒火才没踹开。
他身后跟着的小二满头大汗的道歉：“请各位爷赎罪，请各位爷赎罪，小的真的拦不住这位公子。”
“林门主？你怎么来了？”曾宇瞬好奇道。
江银也看到了来人是谁，转头对着小二说：“没你的事，下去吧。”
林洛澄：“来找小王爷的。”
众人看着都觉得这林门主的脸色有点奇怪，语气也不乎平常般的温和。
而赫连尧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找他，或者迟早都会来找他。
逗趣着对林洛澄说：“坐啊，还要小爷请你啊。”
林洛澄没理他，强压着些什么情绪，扯出一抹笑对着其他人说：“我跟尧儿有些事情说，不知你们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这就出去。”都看出来林洛澄有些不对劲，巴不得赶紧出去呢。
“不用！你们就在这，”赫连尧又微笑着对林洛澄说：“我们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避着人说的呢，你说是吧，林门主？”眼中逐渐变得毫无笑意。
林洛澄没再管旁人，深吸了一口气，“尧儿——”
“行了！当你要说什么我不知道吗，需要你这么怒气冲冲地找我？怎么，是我要去边疆跟蛮夷谈判是让你失算了吗？”赫连尧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林洛澄冷静了下来，沉默不语。但赫连尧注意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更确信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其他人倒都是一头雾水。
赫连尧接着说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因为出去暗中寻访的人会是我是你一早就预料到的，当初偷走我玉佩的人是你派的，我们相见也是你一手谋划的，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林门主还有什么话说吗。”
其他人都是一片震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着林洛澄，但平常什么话都能温文如玉接的上来的林门主此刻只是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皇叔会派我出去暗中寻访，以二皇子的精明不可能察觉不到什么，随即派人跟着我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偶然间发现还有另一批暗中调查我的人，就是林门主你的人，观察了许久应当是发现林门主你跟他应该是同一个目的，”赫连尧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就是皇位。”
林洛澄抿了抿嘴，想听他说完，又或是想看他猜到了多少，“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二皇子当场就转变主意要跟林门主你合作，我还可以猜到林门主你一开始是完全不想跟他合作的，至于后来你为什么又突然答应跟他合作了我确实猜不出来。”
见林洛澄没解释也没什么想说的样子，赫连尧又接着说道：“还有大皇子，他，能想到策反边疆的蛮夷应该也是你明里暗里给他帮的忙吧，不然再给他赫连淇几个脑子都不可能会想着从边疆下手，那蠢货脑子里只想着皇位和怎么除掉二皇子。我说的可对？”
林洛澄的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了，只冷漠地说了一句：“对。”
话一说出口，赫连尧倒没什么反应，在旁边的其他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对林洛澄的敌意毫不遮掩，眼神也都警惕了起来。
“那些蛮夷本就只效忠于前朝，一直觉得改朝换代之后他们就是独立的应当有自己的权益，早就不再忠心，这时候自然就被林门主的人轻易策反了，然而却对外声称是二皇子在叛乱，放松了大皇子的警惕。随后，你还算到派去边疆平定叛乱的人不是我大哥就是赵以泽，反正总会抽调走我皇叔身边的一大力量，到时候攻进皇宫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就算他们后面没有死在边疆，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因为到那时候，”赫连尧顿了一下，轻声说：“就已经改朝换代了。
“到时候攻下皇宫以后再告诉满城的百姓其实是大皇子在叛乱，名正言顺的替君除叛贼除掉了大皇子。至于最后你们两个如何瓜分这皇位我自然不知。”
赫连尧停了一下见他还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样子又接着说自己的猜测：“而林门主你本人则一直在我身边，后来又找了机会把钟意于我的谣言放了出去，目的也应该不过是为了在京城中掩人耳目罢了，又或者是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皇叔。”
“过多的我又怎会猜到，我又怎会有那么大能耐看懂林门主呢。”赫连尧自嘲道。
转眼抬头看着林洛澄，两人对视，又轻声道：“我……真的看不懂你。”
林洛澄也自嘲的笑了出来，手颤抖地更厉害了，只能背到身后怕被赫连尧看见，但面上依旧冷静，“是，我承认，上面你说的每一件事我都有参与。”
其他人：……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赫连尧只冷“哼”了一声，当他以为一切都落定了的时候。
林洛澄又开口说：“但唯独一件事我不承认。”
赫连尧：“？什么。”
“从始至终，独独一句喜欢你，我从未说过慌，句句真心。”
包厢内顿时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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