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大概是药效早早的过了,满盼姣悠悠醒过来。她看着黯黑的环境,耳边不断有火车轮子碾过铁道的响声涌入。
她活了十四年,一直待在那一方小天地里,从未看过外面的世界,突然来到陌生的环境,自然是很惊慌。
于下就要哭了。
这节专门放货物什么的小车厢有一面没有焊上门,正对着挂在暗空上的圆月。圆月散发着幽黄看似温暖的灯光,撒下来的却是十足的冷意。
满盼姣注意到身子倦缩在一堆杂物中间的居山柳,两眼放光,好似找到了活意。
“居山柳,你醒醒,我怕……”她带着哭腔说话,一边小心推搡着他。
居山柳没有深度睡眠,随便一叫唤就醒来了。
他偏过头过来盯着满盼姣,竟有一些慌乱。
“姣姣?”
他试探性的开了口。
“别怕,我们只是换个地方生活。”居山柳是面瘫,脸上一般不会显于明面上的慌乱。
他这样解释,满盼姣当然不会信,她是不聪明,但也不是蠢材。
“你告诉我好吗居山柳…我真的好怕,我想回家……”
哭声慢慢变大,逐渐充斥了整节车厢。居山柳怕惊扰到了其他人,急忙捂住她的嘴,心中又掂量掂量,最终还是下决定将真相告诉她。
“你娘要把我们俩卖了。我们在货厢。”
这句话简洁明了,概括了满娘的用意,后面加了句地点。
满盼姣和想象中的一样,听完后满脸不敢置信,但是在之后却慢慢接受了现实。
也是。在那个贫穷的地区,能养活孩子,实属不容易,更何况家里还多张吃饭的嘴,却是闲着的人。
接受不是释怀,满盼姣下一秒就说:“那我们逃吧,逃的越远越好?……”女孩的眼睛哭肿了,眼下红红的,鼻尖也染上了一层薄粉。
那就依你,逃。
居山柳什么也没说,拉着满盼姣的右手,态度十分肯定的跳下了车厢。
火车驶的不快,但也不慢,跳下来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磕伤了膝盖。满盼姣幸运一点,只是磕破了一点皮,但居山柳见了血。
居山柳回头看着远去的火车背影,还在腾腾的升着灰雾。
天边已经淡淡的染上了一小片鹅白,余下仍旧被黑昼覆盖。
这里离人家不远,远处正是一处小县城。
居山柳紧紧的拉着满盼姣的小手,不顾膝盖的伤,调整好就向前跑去。
铁路两旁长满了野草,并无野花点缀。坡上是秃树摇枝。
也许满盼姣永远不会忘了这一天,男孩拉着她的手,逆光,在枯草丛之中奔跑。
跑了有一段路程,因为满盼姣累,所以就改成了走路。
居山柳看着远处视野中的楼房在慢慢放大,有些开心,同时,又感到伤心和害怕。
他们没有任何能力,在一个陌生城市中生活。
居山柳觉得自己无所谓,但是满盼姣,她才是个真正的孩子,需要吃饭长身体,需要读书找工作。
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就像个旁观者,对于局面无可奈何。
满盼姣能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但很快松开。
她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却不能改变他的心思。从小到大,居山柳都是最疼自己的。
因为在那里,他就她一个朋友。
她亦是如此。
她看到更远处的墨山,一排排,太阳在山的背后露出了点角,像个娇羞的小姑娘一般。
光明很快到来,但不是真正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