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沈浪慢慢走近，瞳孔里是一片几欲发作的寒气，偏偏身旁的闻人昊没半分眼色，还傻乎乎的问她，“姐姐，这人是谁呀，你认识？”
姐姐？呵！
沈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来。
“飞飞，他是谁？”
这场面怎么忽然莫名其妙起来了，沈浪那看负心人的眼神和闻人昊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叫飞飞没来由的堵起心来，她暗暗瞪了眼闻人昊，拍了拍手上的碎渣，道：“我去和他说几句话，你就别添乱子了，赶紧把这些绳子缠好。”
沈浪闻言，眸中涌动着的暗芒全都朝着闻人昊投射过去，心中忿忿，不过是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她都能好声好气的嘱咐，对于他呢，留下一句话说消失就消失，难道他还比不得这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孩吗？！
闻人昊还想出声绊住飞飞脚步，可一对上沈浪要吃人的目光，瞬间就老实回去了，飞飞拉过沈浪往一旁好说话的地方走去。
离了那大耳朵得有六丈远，飞飞端是放开了沈浪，见他那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摆明了正在等一个解释，遂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冷起一张脸，才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想必虞夫人已经把我的话带到了，我觉得多余的话也没有必要再说了，你不该来。”
“所以呢，你就想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易把我打发了是么？”沈浪眼中闪过不解和受伤。
“白飞飞，我们几历生死，在你心里，我就只值得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么？”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事情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睡了个觉的功夫，她就再一次缩回了自己的世界里，甚至他连问个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这都快一个月了，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可她却一副客气疏离的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浪牙都快咬碎了。
回过神来却发现飞飞的目光在他这身行头上来回逡巡，还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你这身衣服挺精神的，怎么没穿那件月白色的袍子呀？”
袍子？哪一件？
“啊……哦，这不是为了来昆仑山找你，行李都还在虞夫人院子里呢，再说了，这里天气严寒，那些衣服也没甚用处，倒不如新买的实用。”他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心思都在“她在何处”这上面，压根儿就没想起那件衣服里藏着的烫手山芋。
他这纯粹被烫了一手泡还满世界抓瞎呢。
飞飞微微颔首掠眉，听了沈浪的解释，也瞧不出她此刻是高兴还是生气。
沈浪就恼恨她这副动辄一言不发的样子，若有什么不痛快的大可以与他直接说道，何苦一声不响的离开，没的叫人担心，因心里窝着火，话题又再一次转移到昆仑山这上面来，“你呢，大老远来昆仑山干什么？”
“虞夫人炼毒少了两味草药，所以我到这儿来给她找。”她倒是从容不迫。
但也得沈浪相信才行，果然他就质问，“只是这样？没有别的目的？”
飞飞态度犹疑地避开沈浪的诘问，见到远处闻人昊正扶着耳朵努力偷听，被她抓包以后还不忘冲她挤眉弄眼掩饰尴尬，傻啦吧唧的样子，飞飞心里头觉得好笑，她这才收回眼光，镇定道：“不然你以为呢？”
沈浪嘴角勾了勾，眸中的光却渐渐熄灭，他不相信她的说辞。
第一，若是虞夫人所遣，那么虞夫人就不会特地告诉他飞飞的行迹了，本着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估摸着还是希望他追上来打乱飞飞的计划才好；第二，他了解飞飞的脾性，纵然一开始不了解，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他敢切切实实说出这句话，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以克制快活王的方式，他敢打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尝试的。
只是她这样不信任他，也不与他交心，反而处处防备他，视他是复仇路上的绊脚石，还是让他伤心了，眉宇随即染上一抹受伤，感性彻底俘虏理智。
“白飞飞，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能对我说一句真话呢？”
两个人都委屈，话题聊爆就是必然的了。
飞飞难以置信的抬起眼，霎时间白了脸色，显然是想到了从前那用谎言堆砌起来的虚假幸福和那如履薄冰的脆弱感情。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那一个月里粉饰的岁月静好，粉碎得一干二净。
好半晌，她抖动着唇瓣，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呢，你对我说的就全部都是真话吗，如果你对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们又怎么会在这万丈悬崖边上有此一番谈话呢？”
“我何曾……”
真相伴随着质问一闪而过，可惜太快，沈浪只是稍稍心有所动，便转瞬即逝。
“好了！”
飞飞将粘在眼睛上的发丝捋到耳后，眼中那点破碎的泪光也被她隐了下来，她倔强着侧过身，“我不想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趁着此时没有下雪，你赶紧下去吧，不要让我分心。”
平日里含羞柔和的侧颜此时竟然坚毅果敢起来，沈浪是又酸涩又惊怒，气笑出声。
飞飞不再瞧他，走回去继续和闻人昊缠绳子，闻人昊见她回来后，忙不迭分她一股绳，觑了觑还呆立在原地的沈浪，小心翼翼道：“白姐姐，我看他挺伤心的，你同他说什么了呀？”
“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少打听。”
“那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再说我也不小了。”闻人昊冲她讨好一笑，像个乖巧的小狗狗。
飞飞一声哂笑。
正要说话，手中的麻绳却被人利索地接过，沈浪瞧也没瞧两人，目光又看向闻人昊手中的绳子，一把夺过，快速缠好，然后将地上长长的绳子系在崖边那棵树的树干上，另一头直接从崖上就扔了下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闻人昊环抱着手和飞飞站在一旁，愣愣的感慨道：“这位大哥想干嘛，他不会是想亲自下去吧？”
飞飞眼神一动，赶紧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终于不再是方才那副波澜不起风的神情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下去。”
“下面是悬崖！”
“我知道，要么我下去，要么我用这绳子把你绑了带回去，两个选择你自己选吧。”沈浪深深凝视着她，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飞飞噎住，她从来不知道沈浪还有这么强势的一面，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神色，忽然就眼热起来，本来笃定了是自己下去反而没有一丝害怕的心，此刻忽然就紧紧揪到了嗓子眼。
“关你什么事呢，我是为了报答虞夫人的恩情……”飞飞喃喃。
“虞夫人对我也有恩，这恩还是我先报了吧。”沈浪眼中含笑，抬手替她拢了拢快要顺着发丝滑下来的帷帽，多少千言万语都化在这亲昵的细节中了，俄而，他神色郑重，拉紧系在腰间的绳子，从身一跃，顷刻不见踪影。
飞飞和闻人昊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沈浪的身影贴着山壁荡荡悠悠的，都为他捏了把汗。
“这位大哥够男人啊。”闻人昊叉着腰站在上面观望咋舌，无一不在感慨。
只见沈浪一个大摆将脚卡在那处长草的石缝中，身形已然稳稳立住。
飞飞吸了口气，暂时平复了忐忑的心情，想到沈浪采到草药后需要人拉动绳子带他上来，于是碰了碰闻人昊，示意他往后些与她一起准备拉绳。
很快，底下传来沈浪晃绳子的信号，飞飞立刻对闻人昊喊道：“咱们一起将他拉上来！”
说完，两人都攥紧绳子往回拉，闻人昊为了往后压力还将绳子在自己手上缠了好几圈。
三个人都是时刻紧绷着，不敢有半分懈怠。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谁也不知道的是，原来那棵树的树干早已经从内枯死，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拉扯，整个拦腰截断，身后的助力一下子没有了，闻人昊不受控制的往前踉跄了一下，飞飞也跟着往前匍匐了几步，很快便站住，情急之下也学着闻人昊往自己手上缠了几圈。
“白姐姐，树断了！”闻人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张本就被打得看不出好赖的脸更狰狞了。
“抓紧，别松手！”
底下的沈浪本来正在往上慢慢升着，忽然就一个重心不稳往下坠，这一下坠不要紧，他的身子一下便撞在了山壁上，细雪夹杂着泥土摩擦了他一脸，他什么也做不了，更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只能抓紧手中的草药。
飞飞吃力地往后挪着步子，一个七上八下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底下的沈浪身上。
偏偏老天爷就喜欢在她坎坷的命运里增加一次又一次的惊吓，离她手仅有一尺之距的麻绳因为刚才没有缠紧，根本受不住力，在她眼前直接崩开。
“啊！”飞飞想也没想，直接扑了过去，用另一只没有缠上绳子的手紧紧攥住往下跑的线头，因为惯性，她整个人已经是半截身子探出了悬崖，也幸好刚才她学着闻人昊将自己的手缠绕起来，否则没有另一头的拉扯，她和沈浪早就掉下去尸骨无存了。
沈浪又一次往下掉，他扣着绳子，也顾不得一张脸被崖壁上的砂砾摩挲了，等自己再次稳住的时候，他才有功夫艰难地抬起头往上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走他半条命。
飞飞的身子大半已在悬崖之外，而且似乎还有往下坠的趋势。
“飞飞，放手！”他情急之下，着急大喊。
“我、不、放！”底下的人是他啊，她怎么可以放手！
“放手！你会被我带下去的！”
“不、放！”她拼尽全力挤出两个字，变故来得太快，根本不容得人做出反应，她只知道，她不能放手，眼中即刻蓄满了眼泪，不知是心里慌的，还是手上磨擦出的血痕疼的。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绳子的距离，沈浪却觉得在这一刻他们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她在上面不遗余力的救他，她的眼泪，明明这么远，可还是流进了他的心里。
也许是自己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罢了，人力已经抗争过了，再抗争下去的结果可能就是三个人命丧于此，既然胜不了天，他沈浪一人死了便罢了，何苦再白白搭上两条人命呢。
这么想着，沈浪倒是镇定自若了，面临生死，他反而释然，他的手搭在腰间的绳子上，只要轻轻一拉动，飞飞和那个小兄弟就用不着赔上他们的命了。
似乎是知道了沈浪的念头，飞飞忽然凄厉地大喊起来，泪水更是怎么都止不住，“你敢！你要是敢松开绳子，我就立刻跟你跳下去！”
飞飞明白，他一直都是当初那个为了他人安危不愿放手的沈浪，如今位置更迭，他成了下面那个等待救援的人，可还是不忍拖累他人，但是不行，他死了让她怎么办！
沈浪抬头，原本从容赴死的心因为飞飞的这句话而再次动摇。
因为飞飞这声大喊，对面的山脉开始崩塌，有部分雪峰上的积雪往下滑落，带起一层又一层遮天蔽日的雪浪。
闻人昊脸色难看，忍不住劝道：“白姐姐，你别喊，待会儿咱们这里也塌了就更麻烦了。”
可惜飞飞的重心已经不在崖上了，闻人昊现在等于是一个人拖两个人，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徒劳的看着自己离崖边越来越近。
终于，飞飞的身形控制不住掉了下去，而在她回头想要放手的瞬间，就看到闻人昊手起刀落，快速将绳子割断，在她愕然的神色中，他满目惭愧的站在崖边冲着他们大喊，可惜她没有注意他在喊些什么。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顿悟了“问情崖”的真谛。
问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问的是情，回答的，却是生与死。
好在她手里攥着一截绳，绳的那一头，是沈大哥。
生死相许。
……
下落的时间没有她预想的这么久，很快她就跌进了雪窝，周身一阵剧痛，接着就好似被人抱着滚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下一刻，原本敞亮的洞口就被随着他们掉落下来的积雪给重重掩埋住了。
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飞飞意识模糊，随即不省人事。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