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负责膳食的厨子丢来一碟肉干。
“墨燃,去,把这肉干给楼上雅间送去,然后下来把碗洗了!”
护院见墨冉出来又吩咐他做其他事。
“哎!小兔崽了你过来,去,把桃树下那个醉鬼吐下的打扫一下!什么,你还有重要的事做?不就是送个肉干么有什么了不起!拿过来爷爷先替你尝尝合不合口!”
墨冉不肯,于是招来一顿恶打。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敢跟我抢,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顿打如同暴雨梨花,墨冉不但鼻青脸肿还丢了肉干。返回厨房时厨膳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
“滚!”
“你说什么?肉干被护院抢走了?你个没用的东西,净给我惹事情!今天晚上也不许吃饭,给我滚到柴房劈柴去!”
楼上的姑娘们也见风使舵,偏爱使唤墨冉。
“墨燃,我的熏香用完了,去,给我拿个熏香来!快点!”
“慢吞吞的怎么才拿上来?啊!谁叫你给我拿这个?我明明一直都是用五槐香的!待会儿张少爷来了要是闻着不喜欢,我扒了你的皮!动作慢不说还总爱拿错东西,什么也干不好,没用的东西!”
墨娘子闻声赶来。
“墨燃呢?去给我把念儿找回来!你说什么?找不到?找不到你就给我找到再回来!一天天吊着张/死/鬼/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人都死绝了!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去?老娘一天到晚养着你,让你干点活就不高兴,还敢给我脸色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啊,你个丧门星怎么说倒就倒?快快快抬起扔回柴房去,别吓着客人!”
墨娘子骂的极顺口,眼角瞥见进来个人,立刻换上了笑脸。
“呵呵,大爷你这边请......请问您是第一次来还是有相好的姑娘......”
那人对墨娘子躬了一躬,温声道。
“有句话想向妈妈讨教一下,烟波江上,画舫舟中,仙子琵琶声声慢,郎君别临默默闻。”
墨娘子如遭雷击。
不知何时墨冉又置身在那片巍山,薄雾渐渐浓郁,将上次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掩盖,再也看不出一点当时的惨状。空中骤响一声凤鸣,如平底卷起般刮起一股劲风,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只巨爪钳住,再次腾空飞起。回头,她瞧见又是上次那只怪鸟,好像叫做重明什么的,吓得急忙求饶。
“重......重明大人,你不要吃我我真的不好吃!!”
蓦地想起上次那个少年所说,急忙依葫芦画瓢学起来。
“我不是叛军,你不可以吃我,你主人说的!!!”
一阵穿云破雾后终于看清眼前一壁,重明在距离地面一人多高时忽然将她丢下,而后盘旋一圈,自己也收了翅落在离墨冉几步远的地方。
墨冉不明所以望着它,只见它一步步走近,却丝毫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而是用巨大的鸟头去顶她。猝不妨她被顶个趔趄,心中泛起疑惑。
“这鸟也跟小狗一样求抚摸和安慰吗?”
于是状着胆子在它头上抚摸几下。
重明顺着她的动作凤眼微合,低低鸣叫一声,忽地又睁开眼去顶她。见墨冉没有反应,重明张开翅膀扇了几下,忽然用喙叨住墨冉的衣襟将她提起,向前走了几步后停下。墨冉这才发现身后的石壁上竟然有个容一人出入的洞穴。
“重明,你...是要让我进去?”
这鸟似能通人语般,竟然点点头,而后低低鸣叫一声,声音有些焦灼。而后低头在自己翅上啄了啄,扯下一片羽毛盖到墨冉头上。
“这是......给我的报酬?”
墨冉拍拍它肥厚的身体,自信满满地应声。
“别担心!我这就进去看看!”
石洞又窄幼小,起先墨冉还担心撞到什么被绊倒,但见地面却坚实平整,显然是有人经常走动。越向里走黑暗越深,墨冉摸着黑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发现拐弯出渗出点点光亮,于是快步跑进。
这是一间极小的石窑,里面微微散出烛火的光芒,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身影背对着她面对着墙,似是在沉思又像在冥想。
“这不是上次那个好看的小哥哥吗?小哥哥,你今天没有出去吗?你家那怪鸟好像很担心你的样子,一直用头顶我,让我进来看你呢!”
少年对着石壁,没有说话。
“不会是睡着了吧?过去推他一下!”
少年忽然出声,声音冷而冽,吓了墨冉一跳。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凶?啊,你哭了......”
眼前的少年面色漆白,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双手垂放在膝上,关节处鲜血淋漓。反观墙壁,竟是一个又一个层层叠落的拳掌印,错落无序,毫无章法。
“你生病了吧?伤的这么重,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
墨冉想近前帮他处理伤口,谁知刚触碰他的衣角,一股力量汹涌扑来,似是有千万只手将她捉住抛起,然后重重丢向身后的石壁。
“滚出去!”
伴随着少年的怒吼,墨冉“咚”的一声撞在石壁上,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觉......
世人皆知空桑的未来的皇太子只能迎娶白族的女儿,但白薇皇后却不是北冕帝的最爱。
北冕帝:“身为白族最尊贵的郡主,空桑国至高无上的皇后,你竟然因为嫉妒杀害我最爱的秋水歌姬!白薇,你的心不会痛吗?”
白薇:“阿郡,我与你成亲五载,相敬如宾,你竟听信一人之词就断言我草菅人命?”
“你痛恨秋水与我恩义情厚,自己却形单影只无人疼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个鲛人的过往!你们白族的女人都是这样,一个个放着尊荣的皇室男子不爱,非要去爱一个下贱的鲛人,还为了他断指弃戒跳下苍梧之渊!你这一身的伤痕,以及整日从不离面的白纱,都是你曾经背叛我的罪证!”
“是!我是痛恨秋水,可背叛白族背叛空桑的事情我从未做过,更不会阴毒到去杀害一个鲛人!你也知道我曾经爱过鲛人,到现在我依然也爱,所以我根本不会做出伤害他族人的事!”
“秋水临死前亲口告诉我是你害了她,非但如此还将她的双眼挖出做成凝碧珠悬挂于你皇后寝宫的纱帘上,你还想砌词狡辩说你从未伤害秋水?白嫣,我从未觉得你像此刻这般令人望而生厌......”
“信任的桥梁一旦坍塌,任何构筑之上的一切都会坠落。这个皇后我做的也倦了,若能早日卸下也算是解脱......”
“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
北冕帝尚有另外一名宠妃,青妃见到白薇皇后失势,原本同为女人应该惺惺相惜,但她又不能不为青族着想。
“冷宫太过干燥恐失火,理应多些洒扫!另外,白薇皇后诞下皇长子不久还未出月子,可别叫奴才们亏待了......”
“是!”
七日七夜的折磨和拷打,曾经花一样鲜艳的少女,天真抵不过阴谋,终究还是在绝望中悲惨死去。临死前以血为笔,痛彻骨髓写下遗书,用尽毕生修为突破结界和阴谋,将血书送到大祭司手中。
“天日昭昭,空桑偌大,竟容不下小小一女子悲苦?白薇深陷地狱,含冤莫雪,此番历尽折磨苟延残喘并非惜命。过往种种,云烟薄雾,眼见出去无望,残躯杂念齐涌心头,白薇愿求一死,奈何无人托孤。昔年气盛,折辱贵人好意,至今思起,方懂彼之万念俱灰......今日之事,白薇无悔,但影乃我遗世最后一丝牵挂,思来想去,唯有君可托付,来世有命,定当报答......白薇敬上......”
远在九嶷山的大司命在收到密信后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天,直到第二日天降破晓才款款出屋,乘着神兽飞速赶去天极风城的皇宫。
大司命:“我夜观星象,发现皇长子时影天命相冲,不宜留在尘世,理应送往九嶷山!”
北冕帝:“皇长子年幼,他母亲罪孽深重,一年前就抛下他撒手人寰,现在牙牙学语,况且青妃将他照顾得很好......”
“陛下,皇长子的命星被阴云笼罩,若是继续留在皇宫恐有性命之忧。况且青妃已诞下二皇子时雨,陛下不用再担心后继无人!”
“阿钰啊,你说的也对,如今时影已经五岁了,是该出去历练一番了。既如此,就让他跟你去九嶷山修炼吧!”
“是!陛下,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这样客气,有话直说!”
“请陛下不要将时影生母已经过世的消息告诉时影,更不要借人何人之口传到消息到九嶷山。就让影永远以为,只要他好好修炼,就能见到自己的母亲......至少,给他留个念想......”
十年一梦,捷报纸钱。
曾经一直抱着希望努力地修炼,渴望有一天终会见到母亲,却在极突然的一天得知这一切都是虚空的泡影。何况,母亲还是在那样的冤屈和卑微中死去,受尽屈辱与折磨......
恨......
止不住的恨意......
恨那高高在上歌舞升平的父亲,恨那设计栽赃又杀害母亲的青妃,又恨将这一切隐瞒,却又编造出一个更为美妙却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未来,借以延续自己性命和希望的师父,又恨那个时候渺小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时影将关心他的重明拒之门外,跌跌撞撞跑回洞穴深处,将一切愤懑和懊悔发泄在石壁上。
“重明,你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十多年苦行僧般的修行,从小就绝顶聪明,一朝问鼎大神官一职,只盼着能再见母亲一面再叙天伦,却在毫无预兆这一天得知惊天噩耗......
墨冉觉察他今天异常,小心翼翼靠近。
“小哥哥,你今天没有出去吗?你家那怪鸟好像很担心你的样子,一直用头顶我,让我进来看你呢!”
时影没有回答她,只见他将脸埋在暗处,低低地说出一个字。
“杀......”
“不会是睡着了吧?过去推他一下!”
“杀尽所有该杀之人......”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凶?啊,你哭了......”
“去死!!!!!!”
迷迷糊糊墨冉醒来,只觉浑身说不出的疼痛,头也昏昏沉沉的,却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忍着疼帮他擦去脸颊已经冰凉的泪珠。
“小哥哥,你别哭了,你的娘亲看到你这样,心里也一定会难过......”
时影一怔,低头看向墨冉。
“......”
墨冉忽然被身边飞过的云朵吸引,伸手去捉。
“啊!云朵好近,我要摘一朵!”
时影疾声制止,眼疾手快抓住她。
“别动!会掉下去!”
“啊!我竟然坐在大鸟背上!重明重明,原来你力气这么大,可以一口气驮着两个人飞!”
“重明,落下!”
“小哥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可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难过......当初我娘亲过世时,我没有钱安葬她,只能一个人拖着她的尸体走了十天十夜,直到遇到一个好心人用车拉了我......你不知道,我娘的身体都开始发臭了......”
话未说完就觉身子一紧,忽然撞上什么撞得生疼,闭口也被衣料紧紧捂住喘不过气来,头顶上却传来低沉的哭声,而后渐渐放大,直至声嘶力竭。时影的哭声似是压抑了很久终于爆发般,洪泥岩浆不顾一切喷薄而出,他手臂有力竟将她勒的动弹不得,周身的骨头在经历山洞一击和此时一抱后犹如断裂般痛的难以言说,头顶的泪珠像雨点一样打在发上,渗入头皮,又似淬了悲伤的毒般渗透皮肤,令墨冉也禁不住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时影从悲慟中清醒。
“你已无大碍,回去吧!就像上次一样......”
“可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去?”
时影忽然抬手,指尖凝聚着一点光芒向她额头点来。墨冉急忙大叫。
“小哥哥你做什么?你又想杀我是不是?”
“我要你忘了我,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不要我不要!”
“......不忘就不忘吧……说不定也是夙缘。即便将来我会真的因你而死,可今日我却差点失手杀了你,也算一饮一啄。”
“什么...一饮...一啄?是这样吗?”
墨冉做个喝水的动作,忽然抬起凑近,在他脸上轻啄一下,笑的一脸天真。时影顿时僵住,一张俊脸迅速涨红,垂了眼帘不去看你。
“你......怎能这样!”
墨冉得意洋洋的告诉他。
“醉玉楼里的姐姐都是这样做的!小哥哥,你刚才不是说一饮,一啄吗?我这不就照你说的做吗?你脸红什么?哦对了,你指尖会发光,又可以不动袖子就将人打飞那个本事,可不可以交给我?我不想总被人欺负!”
时影想起上次帝王谷相见时墨冉提到过的墨念,开口问她。
“欺负你之人就是你上次说得那个墨念?”
“对啊!不知道!上次就是因为我放跑了荀姐姐,他二话不说就把我关在狗笼子里熏了七天七夜的香,连一口水都不给喝,我差点死掉......哦,对了,我就是在那时突然来到这里见到你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回去的......”
时影蹙着眉心道。
“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了......”
墨冉咧嘴一笑,就坡下驴。
“小哥哥,你教我指尖发光那个本领好不好?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常来看你了?”
时影抬眼望她,淡淡说了一声。
“下次见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