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哪里来的。”
“重庆。”
余宇涵像往常一样把旅客开车送到别墅，往年车上会有一群人自我介绍，很吵。
今年很特殊，只来了一人，他说他叫左航。左边的左，航天的航。是个很帅的男孩，还……长得很像他的兄弟。
上车正好凌晨十二点，挂在别墅客厅的时钟敲了十二下，外面悄然下雪。余宇涵说左航是第一个来到这里就下雪的人，是冬天第一场雪。
今年的冬日比平时冷，左航掂量着自己带的毛衣，不知道会不会不够。他翻了翻书包拿出一条用了很久的耳机，艰难地塞到耳朵里。
“你耳机没插好。”
“哦，谢谢提醒。”
“是粤语歌吧。”
“嗯，陈奕迅的《富士山下》。”左航把听歌界面亮出来给余宇涵看，“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
“我听不懂粤语，但我有个兄弟懂。”余宇涵跟着左航唱歌的节奏轻微摇晃身体，“我还以为你喜欢像rap这样的歌呢。”
“我身边的人都这么说。”
“长的又酷又帅，很难不往那方面想。”余宇涵打趣般从后视镜看左航深邃的眼睛。
窗外的树一点点倒退，雪盖了一层又一层，左航鬼使神差地开了窗，寒风如同饥饿的野兽冲向他的脑袋，还会飘进来几片雪花，有片打在了他的睫毛上。他有点不适，但又不愿关窗 。
余宇涵劝他关上，对脑子不好，重感冒了就玩不了雪了。
左航深吸一口气，把用了耳朵疼的耳机取下来：“没事，吹吹好。”随后把睫毛上的雪花平放在手上，看着它一点点融化。
离别墅还是有一段路的，余宇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左航聊着，比如说有没有对象上哪所大学。
余宇涵说这栋别墅是他的，里头有两个常驻人员，一个叫苏新皓，一个叫陈天润。啊对了，余宇涵还特意说那个叫陈天润的男生比左航小一岁两天，和他长的特别像，连动作语气都几乎一样。
“他是5月24的？”
“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在什么时候？”
“啊，这个嘛。你发给我们的邮件里头有你的详细生日信息，我记着呢。”
“是吗，我忘了。”左航记忆确实不好，可以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年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与其每年寒假都得回家被说三道四不如来这栋别墅修心养身。
余宇涵还介绍了这栋别墅的由来，这是22岁买来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们都是来度假认识的，没有联系方式，但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可因为有些原因吧，他让他们别再来了。
以前陈天润和苏新皓以为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别墅里，其实他早搬走了。后来因为他们总会不约而同的相聚在冬天，这座别墅也就只在冬天开放了。
“冬天冷，聚在一起就暖和了。”
这别墅还有个原则，冬天结束，离开后不能问同伴的去向，若是有意再聚那就冬日来吧。
他不知何时睡着了，再次醒来余宇涵已经下车开始打扫积雪。
别墅和余宇涵发给他的图片没什么两样，三层小别墅，第三层是个小阁楼，有片空地建了雨棚，雨棚里面有架钢琴，只不过下了一场雪过后钢琴在里面显得格外孤独。
听说他们都会乐器，令左航最感兴趣的必然是会拉小提琴的陈天润了……这样他更好奇陈天润和他有多像，像到余宇涵能认错他俩。
别墅客厅是落地窗，窗边有一层地毯，地毯上坐着一位对着雪笑的人。
落地窗有点反光，以至于左航第一眼看见他像是在照镜子，这个和他长的有八分相似的人必定得是陈天润了吧。
余宇涵说他就是陈天润，身体不好一般都不让他出门，他喜欢雪，就在床边铺个垫子。
“那苏新皓呢？他去哪了？”
“他没有这么早来，”余宇涵把左航的书包扔在左航怀里，措手不及让左航差点摔倒在地上。陈天润有意地笑了，左航意识到刚刚的动作很滑稽，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机去。余宇涵又说：“过两天吧。”
看来，那个看起来很久没用的钢琴一定是苏新皓的。左航很期待在雨棚里的音乐大合奏。
陈天润喜欢玩雪，喜欢到一整晚都坐在窗前，满眼都是雪一片片落下的场景。左航问他为什么。陈天润没有回答，而是恳求左航给他堆个雪人。
“要我带你出去吗？”左航回头望向背对他的陈天润，想得到一个答案，带陈天润去堆个雪人吧，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会生病的。”
“我把我的衣服给你穿。”左航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件较薄的外套，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下来又换上那件，随后把羽绒服递给陈天润，示意他穿上。
傍晚时雪已经停了，陈天润穿着两件羽绒服站在雪地里，雪已经没到了脚踝。左航边做雪人边问陈天润他冷吗，陈天润说不冷。
别墅在山顶，树上的一层层雪为冬日树林换上新装。
“你不怕我生病后你要挨骂？”陈天润把一小团雪握在手里，摆了一个很明显的蓄力动作，“啪”要往左航身上扔的雪球有意打偏在地上。
他右手紧紧捂住胸口，做出一副痛苦样：“怕啥，你要冷我还把我衣服给你。”
“噗嗤。”
陈天润实在忍不住笑了，他问左航穿那么少衣服不冷吗。左航说只要陈天润不冷就好了。
“我跟你熟吗？”陈天润对着左航冷笑了一下，看似专心地堆自己的雪人。
“不熟，我没见过你。”左航直起身子捶捶腰，“但我看你有种亲切感。”
“什么亲切感？”陈天润边帮雪人插上手臂边说，“莫非，我是你多年不见的老父亲？”
“我去你的陈天润!!!”左航一个大雪球往陈天润腿上砸，其实很轻，陈天润也装着样子倒在雪里：“左航，我骨折了，赔钱!”
松树叶上的一片雪白缓慢向下垂，马上要落下陈天润的头上，左航扔下手中的雪球，用手替陈天润挡下落雪。
“你傻啊，又没带手套，我有帽子！”
陈天润看着左航已经红透的双手，边责备边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把它们用力打在左航通红的手上，让他知道这有多疼。
左航说不用。陈天润看着左航，看了好久好久，左航无奈地笑了笑，
“那就一人一半好不好？”
“我不冷。”陈天润不知道左航发什么疯，说白了让他带上就带上，装什么装，真把自己当钢铁侠了，“你信不信你明天必定生病。”
左航没再说话，也没有接过陈天润的手套。陈天润默默推雪球，把自己推的最大的给了左航，左航看着被月光照的光亮的眼睛，再看就是因为没有带手套冻得比自己的还要红的手。
“我让你把手套带上！”陈天润体质本来就差，怎么能和他比呢，手套不带去碰雪，穿两套衣服都没有用，“我体质比你好，你用你瞎操心!”
陈天润把雪球往地上一扔，不再理会左航，走回了别墅。
左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突然这么激烈，冷静下来又好像这不是生气，像是……担心？他和陈天润分明不认识，但从看他的第一眼开始，那真的太熟了，怎么个熟法呢，他不明白。
陈天润和余宇涵的高冷不太一样，余宇涵不愿意把话落地上，即使左航不愿意再说话，但他的话里没几句是只想他自己的，这让左航摸不透。陈天润也一样，但又不太一样。他喜欢听左航讲话，话少的可怜，但因为左航不戴手套而生气彪话，让左航措手不及。
这种感觉让左航很奇怪，还感到有点难受，太阳穴不禁有点刺痛。
“我带上，你就不冷吗？”陈天润背对着在窗外堆雪人的左航，轻轻地把身上属于左航的羽绒服脱下来放在窗台上。左航就这样盯着陈天润，看着他接下来的每一步动作，他和陈天润对视了一秒，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去休息。
第一晚来到别墅就吵成这样，还是和一个没认识半天的人吵，吵架的原因是为了对方不冷，真是好笑。
点点星光点缀着月牙，月光照在他的背后，照到地上亮晶晶的雪，照进二楼的那没开灯的房间，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左航开始感到寒冷，或许是陈天润这个暖太阳走开了。他把手缩进衣袖里，小心翼翼地把雪人堆起来，雪人却像陈天润似的，脾气大的很，怎么堆都对不起来。
“啧”左航活动了一下筋骨，跑回客厅拿了一张纸一支笔，用已经麻木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口头说不出来的那三个字，食指拇指捻起一个角落夹在雪人的“手指”里。
“我已经道歉了啊，你可要听话。”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雪人乖乖地站在白的发亮的雪里，月牙就在两个雪人的正上方。
两个雪人面对着月亮，相依在一起。
左航的房间在最里间，正对着陈天润。堆雪人时把自己的衣服给了陈天润，像着了魔一般，想着他在，就不冷了。
躺在床上是认识陈天润的第五个小时，他失眠了。鼻子不通气，脑袋也很昏涨，左航还是中招了。翻来覆去难受的很，却又无可奈何。
身体渐渐冒出冷汗，他穿了件衣服，想去找药箱拿体温计。第一晚来到别墅，想着翻别人的东西不好，便准备去敲陈天润的房门。
手臂抬起，房门率先一步打开。房间已经关灯，陈天润眼睛里却映着波光，见到左航后诧异地擦了擦眼泪。
“你……哭了？”左航不自然地把手放出来，又抬起来想拍拍肩膀安抚。
“没有。出来喝杯水。”陈天润没有理会左航的动作，右肩膀撞左肩膀走出房门，“你站我房门口干嘛。”
“我没事，出来喝杯水。”他莽定陈天润在生气，气他没有把手套带上，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合上了，他能说什么呢？
堆完雪人就跟着陈天润进屋，也没有注意别墅的构造。左航走在陈天润后面，月光打在陈天润的后背，走太快了，左航去追，追月光。陈天润突然一停，左航一下撞在陈天润身后。
“你多大啊。”陈天润微微转头用余光看向左航。
“比你大一年。”这目光像奔流的清泉，却让左航感到烈火在身上灼烧。
“你又撞我身后了。”说完陈天润继续往前走，下楼梯。
左航不明白什么是又，在他的印象里堆雪人时可没有撞到他，也许是陈天润记错了吧。
陈天润走到客厅拐角处，那里有一个储物柜，最高一层是医疗箱。他把箱子拿到桌面上，示意左航做到沙发上。
陈天润翻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只很旧的温度计，使劲甩了甩又看了一会，确定没问题后递给左航，“温度计需要教你怎么用吗？”
“我没事啊，给我温度计干嘛？”左航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手掌对着陈天润拼命摇摆，“放回去放回去。”
“看来是要我教你。”陈天润一步步走向左航，面无表情让左航充满压迫感。
“你…我自己来。”
陈天润转身走到厨房，拿出放在消毒柜里的蓝色带雪山图案的水杯，给左航装了杯水。水比常温的热许多，水杯因为高温逐渐变色，在靠近杯底处出现“hr”两个字母。
把水杯递给左航后，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左航认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想着明天去道歉。
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似乎没有睡意。陈天润坐了起来，呆了一会又有点不放心，出门走去客厅。
客厅灯还亮着，人却没了动静。
“左航？”没有人回应。
下到楼才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左航。陈天润拿起温度计看了看，38.7。在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个大爷们能烧的这么厉害，要是像偶像剧一样给他盖个毯子继续睡第二天怎么说也得39度。
陈天润将左航抱起，左航双手环他的脖子，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热意。左航很瘦很轻，陈天润把他放到床上也不用多少时间。
他坐在床边，看了左航很久，本想着睡一觉就好了，还是跑下楼给他贴了一张退烧贴。
冰冷感一下冲击左航的脑门，他不舒服地皱眉，陈天润怕他睡着睡着掉了，好心的摁紧了些。没想到左航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叹了口气，准备再次离开回到房间睡觉。
“别走……”
嘴里还有喋喋不休的话，陈天润听不清。他一只手被左航紧紧握在手里，想走又怕大力扯醒床上的人。
陈天润看着被月光照的雪白的脸，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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