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钟岫

我是见过安乡侯老夫人的。

京城一年四季，大大小小的宴会数不胜数，有些人是这些宴会上的常客，有些人可能只是偶尔出席一下。

安乡侯老夫人曾经是这些宴会的常客，后来他们李家三房夫妻在回京的路上翻了车，夫妻两双双殒命之后，安乡侯老夫人便只是偶尔出现在一些宴会上了。

有一年明远伯府办宴会，那个时候安乡侯还在世，我娘也在世。老侯爷和我爹是好友，那次老侯爷和夫人一起过来的。

“贵府的姑娘真有灵气，这将来定是不凡的！”

安乡侯夫人笑着拉着肖家小姑娘的手对着明远伯夫人称赞。

“那就是个皮猴子！”伯夫人笑着将女儿搂在怀中，摩挲了一下，便让身边嬷嬷带着她出去玩。

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惊醒，我看向偏厅的门口，夏夜带着李老夫人走了进来。

“李门钟氏参见太后娘娘！”

眼前这个满头花白的头发，满身邋遢，没有一丝精神的老妇人和我记忆中那个爽利的安乡侯夫人完全不同，我几乎都认不出来。

“听夏夜说你要见本宫才肯说？”

李老太点头：“我想求太后娘娘放过李家的孙辈，他们没有人参与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和长子的罪过，还请太后娘娘看在老侯爷和老伯爷是好友的面子上，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她跪伏在地上，额头也磕在地砖上，发出砰砰声。

我到底有些不忍，让苏尚宫止住了她。

“你用旧情想要要挟本宫还是想要本宫念旧情？”

李老夫人摇头：“臣妇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说吧！”

“是，这件事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

四十年前，钟家。

钟岫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闺房里，手边的香囊也懒得绣了，她已经定亲，再过三个月就要嫁给安乡侯李照为妻了。

她没有见过安乡侯，不知道他的模样。

“不知安乡侯是否会有表弟那么高大俊朗！”

想到这里钟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的表弟就是当今最盛宠的德贵妃所生的九皇子夏维玺。虽然不过十三岁却身高腿长，又长的一副好样貌。

钟岫是德贵妃嫡亲的侄女，经常出入宫闱，和九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马。

宫中的孩子都早熟，夏维玺的房中早就有宫女伺候了。他对于钟家这个表姐也是格外的好，每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给她送上一份，而若是她时间长没有去宫里，他就会找德贵妃打发人来接她。

钟岫的母亲并不得她父亲的喜欢，而且她母亲一直以为自己不得丈夫的喜欢是因为没有生下儿子，所以一心想要求子，对于亲生女儿忽略很多。钟岫在钟家的日子一直过的不好。

直到钟岫得到宫中的德贵妃娘娘喜欢，她在钟家的日子才好了一些。

她知道姑母是不想让她嫁给表弟的，所以姑母特意给她挑选了一门安乡侯这门亲事。否则以她在钟家的地位，这么好的亲事怎么会论到她。

手中的绣花针刺破了手指头，她赶紧的将香囊给放下。这个香囊是她准备绣来送给未来夫君的，她觉得自己除了绣功，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长处了。

“表姐怎么这么不小心？疼吗？”

九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钟岫的闺房中，一把握住了钟岫的手。

钟岫被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却也抵不过九皇子的力气。虽然他有十三岁，却是日日勤练骑射功夫，普通的成年男子都不一定有他力气大，更何况是钟岫这样的弱女子，只能被他抓着手，动弹不得。

钟岫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她身边的丫头，明明之前还守在门口的。

“九皇子莫要这样！”钟岫的颤抖着说道。

“表姐以前都叫我表弟的，怎么今日这么的生分了，难道就是因为表姐要成亲的缘故吗？”

九皇子一向表现的冲动和混不吝，然而钟岫却知道，这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给其他皇子看的，真实的他其实是个冷静到冷酷的人。

“九皇子，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也不必在我面前戴着面具，总是戴着面具不累吗？”

钟岫对夏维玺一直都有一种怜爱的情愫在其中，他作为德贵妃的小儿子，内有嫡亲兄长的防备忌惮，外有其他兄弟的虎视眈眈，唯有装出一副冲动混不吝的模样才能自保。

物伤其类，钟岫觉九皇子在皇宫的处境也不比她在钟家的处境。而她还可以借着姑母的宠爱，逃进宫中躲避。而姑母一样是五皇子的母亲，她希望的是兄弟和睦，却不知五皇子已经到了快要置九皇子于死地的地步了！

夏维玺放开钟岫，颓然的坐到一边。

“可是表姐也要离开我了，表姐都要嫁给安乡侯，做安乡侯夫人了！以后偌大的宫中，又只是我一个人了！”

钟岫被夏维玺黯然的背影弄的双眼酸涩，她也想永远陪在表弟的身边，给她一个可以做自己的港湾，只是她不过只是一个不受宠的钟家姑娘而已，她的婚事她做不了主。

“母妃偏爱大哥，现在连你她都要夺走！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夏维玺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愤懑和痛苦。

“殿下，贵妃娘娘是痛爱您的！娘娘也是她的不得已！”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知道德贵妃的难处。德贵妃之前就说了之所以给她选择安乡侯做夫婿，是因为安乡侯李家是老牌的勋贵，老安乡侯在军中也有一些影响力，钟岫嫁过去，日后若是夏维玺需要支持的时候，希望钟岫能够说动安乡侯站在夏维玺这边。

德贵妃之所以将钟岫嫁过去，为的便是替夏维拉拢李家。

“母妃真的是为了我？”夏维玺满脸的震惊。

钟岫点头：“殿下，娘娘真的是为了您！”

“那表姐你呢？”

夏维玺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天生一双含情眼。每次他看向中岫的时候，她都觉得夏维玺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

“殿下，今生我都会站在您的身边！只要您需要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表姐可千万要记住今日的誓言！千万不要忘记了哦！”

后来的三十五年里，钟岫一直践行着她的誓言，只要吴王需要，她会不惜代价的去完成他的要求。

为此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现在她给整个李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李老太被带下去之前一直哭着说都是她的错，求太后娘娘饶过李家小辈性命。

“你相信她说的话？”夏夜挨着我的椅子问。

“一半吧！”

我不相信一个世家女子会为了一个男子如此痴狂，也许在她没有成为母亲之前倒是还说的通，一旦她成为了母亲，孩子对她来说便成为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她可不管一切，但是不会不考虑孩子的前途。

夏夜点点头，然后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我用手指抵着他的额头。

“说秘密不就是要近点才好！隔墙有耳啊！”

夏夜一脸欠揍的模样，我实在受不了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就算是找理由也麻烦找到像样的。

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居然说隔墙有耳。

“原来夏首领驭下的能力不行啊！自己的地盘都还要担心隔墙有耳！我看你这首领也别做了，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我更想洗干净去爬娘娘的凤床！”

算了比无耻昔日京城女纨绔还是比不过暗炎卫首领！

“说吧，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秘密？关于李老夫人的？”

夏夜点头，捏着我的手指把玩：“据说，李家长子和二子都不是钟氏所出，是老安乡侯的妾氏所生，钟氏将他们抱在身边养大充作嫡出而已。钟氏唯一亲生的儿子只有李家三子，只不过他在五年前便因马车坠入山崖，和妻子双双殒命了！现在整个李家唯一和钟氏有血脉关系的人也只有一个三房的四姑娘李秀了！”

我沉吟了片刻，将手从夏夜的手中抽了出来。

“这么说，是我们抓错了人，难怪听不到真话。纪肆还在李家？让他把李贞带到钟氏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