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暗炎

我在除夕见到了夏夜。

今年的宫宴和往年的也没有什么差点，只是少了上阳长公主一家，据说是长公主病了。

京城的勋贵圈子更迭变化，每年的宫宴总会少几张旧面孔，多几张新面孔，新陈代谢，自然规律。

宫宴的菜色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只是象征性的伸了几筷子。不过今日的酒倒是不错，我喝了三杯，微醺。

宫宴散了之后，苏尚宫一直在我身后张着手，虚虚的护着，生怕我滑到了。

其实她真的太小瞧我了，浅浅的三杯秋露白而已，我根本就不可能醉。

只是酒热，我想走走。

苏尚宫让銮轿跟着，她带着一众宫人跟在我的左右。

又下雪了，我站在水榭的廊亭中，看着簌簌而下的雪花。这一刻我忽然很想回伯爵府去。

肖家还在守孝之中，自然是没有出席的，她们给我的年礼昨日便送到了，除了一些贵重的礼物之外，另外还送了一盒子我二嫂做的点心。

我二嫂的厨艺真是一绝，我一直都觉得当初二哥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最为关键的原因是我二嫂的厨艺。若是单从长相上来说，我二嫂还真不符合二哥美人收集的标准。

二嫂将二哥的嘴巴养的特别的叼，所以他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只喝酒，不吃东西。

听说不久前写来家书说自己衣带渐宽，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对二嫂饭菜的思念！

二嫂直接让人捎了条改小的衣服，不过到底夫妻多年，还是心疼，还是做了些不易坏的点心，让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

我有些乏力，刚想要靠在柱子上，身后有人靠近，那人拿了一件大氅将我给包住了。

我回头，发现是夏晸。

我晃了晃脑袋，整个人有些眩晕，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凤盛殿的寝殿中，我躺在床上，身上也换了舒服的寝衣。

门外淅淅索索的声音，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来人！”

内室的门被推开，长青长虹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娘娘，醒了？头来疼吗？”

我摇头，伸手接过茶水喝了半盏，问道：“我怎么睡了？”

长虹笑：“娘娘忘记了，您吃醉了，出了交泰殿上了銮轿就睡了，回了宫也没有醒，还是苏尚宫将您抱进来的呢！原本婢子还发愁静思姐姐不在，怎么能不吵醒娘娘，没有想到苏尚宫直接给您抱回来了！”

长青在一边点头：“苏尚宫真是厉害，平日里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她和我力气差不多呢！”

我的脑子还有些混沌，房间里燃着香，袅袅的白烟蜿蜒而上，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甜味。

“今日这香的味道和平日不同！”

长青点头：“这是苏尚宫新拿出来的，说是这种香可以助眠安神，还可以消解酒气！”

“还真的挺有效的，娘娘不过睡了半个时辰而已，这酒便完全的醒了！”

长虹伺候着我穿衣，待我穿戴整齐之后，我便让她们将香拿出来灭了，再把窗户打开。

“这个味道我不惯，以后不要再点了！”

“是！”

“让苏尚宫进来！”

“是！”

我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凉凉的寒风将房间里香甜的气息都散了干净，我混沌的大脑也慢慢的清明。我最后的记忆还停在水榭的廊亭，和夏晸的怀抱。

我确信在我昏睡前，我的确看到了夏晸，而且是他将我从廊亭抱出来的。

我环顾整个房间，发现东南角的屏风后挂着一件大氅。我没有穿过的大氅。

我刚想走过去，门被敲响了，苏尚宫的声音传来。

“娘娘，老奴来了！”

“进来吧！”

苏尚宫推开门进来，我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她与往日没有一丝的差别，表情动作声音也与往日别无二致，可是我却还是觉得个人是假的，眼前的并不是苏尚宫。

我握紧罗汉榻的扶手，在扶手的内侧摸到了一把分水峨嵋刺。那是静思送我的新年礼物，因为我惯常喜欢坐在这个位置，所以她便特意按照这个罗汉床扶手的大小定制那把分水峨眉刺。

“娘娘找老奴过来可有事吩咐？”

我点头：“本宫有件事吩咐，你附耳过来！”

峨眉刺抵住在苏尚宫的侧颈，她的表情居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是谁？”

“娘娘什么时候发现的？”

“本宫再问一遍你是谁？”

她看着我的脸，眼中居然带着笑意，继而丝毫都不惧抵住颈侧的峨眉刺，躬身跪了下来。

“暗炎首领夏夜见过太后娘娘！”

转眼之间那个跪在地上的苏尚宫便卸掉了伪装，从一个四旬妇人变成一个青年男子。

当他抬头的刹那间，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夏晸！”

他长了一张和夏晸一样的脸。

肖炀曾经说夏晸有个双生的兄弟。

“娘娘看着臣这张脸是不是想起了先帝？”

夏夜脸上的桀骜不驯是夏晸脸上从来都不会出现的，他虽然跪在，可是给人一种他高坐龙椅的感觉，众生只配被他俯视。

“臣？”

我冷笑，架在他颈侧的峨眉刺压出了一个红痕。

“夏首领还记得自己是臣？”

夏夜瞥了一眼峨眉刺，微微挑眉，伸手弹了一下，我的手一下子被震的麻痹，再回神峨眉刺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这峨眉刺虽然小巧，只是杀伤力不够，改日我给娘娘打造一支袖箭，可以连发，娘娘看谁不顺眼，就甩手射他！娘娘意下如何？”

“本宫觉得不如何！”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仰着头，嘴角带笑的看着我。

“起来吧！”

夏夜的那张脸我看久了便有种恍惚感，便走到窗边想让冷风让我的头脑清醒一点。谁知夏夜也走了过来，伸手将窗户给关了。

“娘娘，天寒地冻，还是不要着凉！”

我抬脚踹了过去，他左右躲闪，我用尽平生所学的功夫，也不过才踹上他的袍脚而已。

而且在对招的过程中，他的嘴还在不停地说，娘娘，您这招使的老了，那招力气轻了。我平生所有见过的讨厌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夏夜一人讨厌！

打了半天，我的额角都渗出了汗，心也跳的快了，却是越大越轻松，若不是这房间里东西太多我都还想要再和他好好的打一场！

自从进宫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酣畅淋漓的和人过招。

“娘娘，我们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您的寝宫要被拆掉了。若是娘娘觉得不过瘾，下次臣带您去空旷的地方，我们打个尽兴！”

我停了手，站在一边喘息，那人倒了杯水送到我的面前。

“娘娘请用茶！”

他的气息没有丝毫的散乱，将茶水送到我的面前，还歪着头对着我笑。

夏晸从来都没有这样笑过。

“你知道本宫招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夏夜见我不接茶水，一直举着杯子，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感觉。

我接过了茶水，喝了两口，他才开口。

“娘娘想清理这宫里的老鼠，臣一定会让娘娘满意！”

这位夏首领还真是自信。

“我想知道明理堂的结香是谁的人？在和宫外的谁联系？”

夏夜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在他走后，夏晸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的风雪，向我伸手。

“霖霖，过来！”

夏夜背手站在雪中，隐娘打着哈欠，靠在门廊下的柱子上。

“你怎么来了？”

隐娘觉得平生最倒霉的事情大约就是认识夏夜，顶级的刺客居然成了伺候人的宫女，想想真是不划算！

“你要好好的保护她！”

隐娘撇嘴：“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她身边有那么多人，身后还有肖家，还有个非人的东西，哪里需要我的保护？”

夏夜迈步向前冷冷的声音穿透风雪：“你在她在，你不在她也必须要在！”

隐娘看着隐入黑夜的身影，撇撇嘴，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漫天飞雪，叹了口气。

这就是分水峨眉刺！是不是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