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二）

她注视着杨戬。

白银战甲，衬得那一米九高的健壮身躯更加魁梧。剑眉星宇，却含有其他武神所不有的温润，那双眼睛是琥珀，封入了仙境的云。修长的五指握紧那助他封神的三尖两刃枪，这曾经屠戮了三万仙兵的枪，如今直指絮语。

千年前的絮语在那一瞬间沉默了。千年后的絮语至今仍知道那个自己为何沉默，仍记得她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曾经种种。他们一起夜半登上山巅，只为一句“离神明越近愿望越能实现”；他们一起乘舟于雾气弥漫的江上，只为掩盖人妖殊途奈何相恋；他们数次秉烛夜谈，谈墙头昙花，谈春光无限，再谈黎明百姓，谈人世炎凉。

最后，她轻轻启唇。

絮语要么杀死你我情缘，要么让我把那些贼人杀了。

杨戬那些都是功德无量的仙人。絮语，何等仇怨非要喊杀?

絮语……你当真不知道?

她的声音已经颤抖。

古籍记载，有一横穿三千世界、无视时间流逝的绝顶高人，他知道这世间有一种能力，是可以纵横过去、未来与现在，得此能力者得无尽天机；的此人者得无尽奥秘。

这能力，便是预言。

拥有神通的神仙不在少数，但迄今为止未有一人全部符合。

于是各神仙商议，去创造拥有预言的人。

绝顶高人说，创造拥有预言能力者，须使其尝尽悲欢离合人间苦，看破滚滚红尘心悲凉。使其万念俱灰，连真实与梦境都模糊不清。使其生与死无所谓：生则继续，死则埋。

直到他不再相信神明，不再产生半点希冀，麻木涣散迷茫无奈，这时，那人便可原地产生“烙印”。随着烙印愈来愈多，他将脱离过去、未来与现在。

因为无论如何，时间轴都是苦涩至极的。他从时间轴上的这个点跳脱到那个点，从百年前跳到百年后，都是苦的。

常人的寿命不足以维持到点亮所有印记，而那些神仙也不舍得用其他仙人做这实验。

于是，在某一个荧惑守心之日诞生的青丘狐，絮语，因为天生命格悲苦，是绝佳的实验对象。

想到这里，絮语咬紧薄唇，强忍着泪，却没有告诉杨戬。

絮语杨戬，他们让你来也是计谋的一环！

絮语被挚爱所叛，正是点亮烙印的最佳苦痛！

杨戬……你在说什么?

杨戬絮语，慢慢道来！

絮语慢不了！

絮语作势要追上逃跑的那些个神仙，杨戬却将枪抵在她面前。

锋利的枪刃闪烁着光，那光像是絮语强忍着不落下的泪。

絮语一跃而上，一只雍容爆珠金丝绣花鞋，轻轻点在那枪刃上，她身着繁重的华服，却在一寸之上单脚稳稳站立。杨戬单手持枪纹丝不动，絮语的眼里仅仅闪过一刹那的哀痛，便翻身越了过去。

跳下的瞬间一个滑铲，预判了杨戬要去拽住她衣袖的手。

但仅仅躲过这一招是拉不开距离的，杨戬毕竟是武神，还是肉身成圣历经百战的战神。

云雾缥缈，盖住了地上散落的花瓣、酒壶与琉璃碟，却不能遮盖絮语眼里的愤恨，也不能掩盖杨戬心里复杂疑惑的焦虑。

战场上带有一成不变的习惯是致命的，谁要是招招不变，没多久就会被有心之人记住破绽并击毙。而絮语没上过战场，并不清楚。在她躲过几招后，杨戬便摸透了她躲避的习惯。

杨戬即使因为对面的絮语而收了力，可那三尖两刃枪舞起来依旧虎虎生风，枪柄专敲絮语的脚踝，逼迫她无法追赶。

但好巧不巧，那导致絮语半生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聆风仙人在此刻赶来。

絮语我要你偿命！

絮语的尾音变成诡怪的魔音，身后显现出浅金色的元神。

狐火随话音而生，数簇直攻那白发的仙人。

火焰所过之地，无不在顷刻间焚烧成灰。

那聆风仙人却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个二郎神不会放任一只妖去取别人性命。即使那妖是他所爱之人。

杨戬絮语，不可！！

絮语……

杨戬天眼全开，光芒万丈，只顾着保全一人性命，却不想直接将那狐火逼了回去。狐火由絮语常年怨气所生，危害极大，如今却全数弹向她的元神。

躲不过。也没法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