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乌云越来越多，压在行安城的上方，让人胸口发闷。
马车全力奔跑着，獒莽紧跟其后，突然间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獒莽连忙停住脚步，站在马车旁，满脸敌意的看着面前的士兵们。
“我们不要动。”时悠虚弱的说，“让他们处理。”她瞟向一旁的马车，“他们”指马车里的人。
“怎么回事？”白澄在马车内问。
马夫在外头回答：“小姐，冯将军把路挡住了。”
冯将军？
白澄掀开马车帘下车，曲念清跟在她身后也下车了。
冯将军披盔戴甲，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有些惊讶，他恭敬道：“小姐。”
白澄走到冯将军前，问：“这是怎么了？”
“回小姐。”冯将军下马，说，“我们是来捉拿野兽的。”
“野兽？”白澄看向身后的狗和不寻常的白发少女，说，“父亲命令你来的吗？”
“是。”
“不用捉拿了，他们是我的朋友。”白澄说，谁能想到在不久前她还说她不认识时悠呢，现在却以朋友称呼！
“这不行，不合规矩。”冯将军道，“我不能违背太守的命令。”
规矩是给平民百姓的，官家自有官家的一套规矩。
“我会和父亲说的，让您的兵离开，我朋友受了重伤，继续治疗，不能耽误！”白澄想了想，补充，“若您还有不放心的，可以随我们一同去。”
冯将军思考片刻，同意了，他带了一小队兵跟着这支小队。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行人纷纷避雨，道路宽敞，他们行路更加方便。
没花多少时间，来到了黄大夫的家中，还在研究麻兽草的黄大夫翘班了，他被门口的动静吸引，看见獒莽背上的时悠，他忙招呼任禾，让他们把时悠抬进屋里。
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鱼贯而入，家门有些小，獒莽幻化成人形才能通过，刚想进入，却被冯将军拦住。
“做什么！”獒莽不客气道。
“你不许进去！”冯将军也也不客气，两人目光相对，擦出阵阵电光。
獒莽露出獠牙想要动手，冯将军说：“我们现在打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确实，他们现在打起来只会乱上添乱，这里不是新宝，是人类的地盘，獒莽不能太为所欲为。
“我问你件事情。”冯将军说。
“问。”
“你们杀过多少人？”
细雨将他们的头发打湿，尤其是獒莽的头发，平时都是蓬松的爆炸头，现在缩水了。
“你杀过多少我们族人？”獒莽超出他智商的反问。
“没有。”冯将军问心无愧，“轮到你回答了。”他没有意识到，把雅枝抓来给孔天宝是一种间接杀死雅枝的行为。
“数不清了。”说到这儿，他回想起十二年前那次动乱，他是断后的一员，他杀了那些攻击他们的士兵，一具又一具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令他作呕，为了族人的安全，他不得不让血腥气更加浓郁。
“这也不怪我要抓你们。”冯建军说。
獒莽斜睨着他，问：“这就是你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的理由？”
“赶尽杀绝还不至于，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来伤害我们人类了，只要让我看见你们对平民百姓下手，我不介意我手上沾上你们野兽的血！”他有正义感，他当上将军就是为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
“别冤枉我们，我们可没杀过平民。”不是他们的锅，他们不背。
冯将军狐疑的看向獒莽，獒莽感受到，他说：“咋的，你还不信？我告诉你，要不是你们人类先动手，我们兽人族才不会杀你们。”
“什么叫我们先动的手？不是你们先动手的吗？”
“明明就是你们先动手的！”
两人吵了起来，你一句“你们先动手的！”，我一句“是你们先动手的！”，像两个幼稚的小朋友一样。他们面对着面，獒莽比冯将军高，冯将军只能抬头看着獒莽，气势就输了一节。
斗嘴的声音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两人都在爆发的边缘，雅枝冷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破争吵：“你们吵什么吵，很烦！”
獒莽还是第一次见小姐是这种表情，担忧、惊惧都写在了脸上，原本白皙的脸在淤青的映衬下更加苍白。
两人不吵了，獒莽关心道：“小姐，你还好吗？”
“不好，你们吵的我脑壳疼！”白澄头疼的说，“要吵去别的地方！”
说完，雅枝自行进门，她被赶出治疗室只能焦急的干等着，本来就非常担心时悠，这两人还在发出这么大的噪音来烦她，她怎么会有好脸色。
时悠的状况非常不好，身上许多口子都需要缝补，缝补是个精细活，黄大夫把不相干的人赶出了治疗室，只让任禾留了下来。
曲念清带着白澄去了别的房间，不知道去做什么。
而雅枝独自留在治疗室门口，心烦意乱着。
小悠，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你下辈子长得很丑很丑，还没人和你玩，吃不饱、穿不暖，我也会把你忘记光光！
这是雅枝能想到的最毒的诅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澄和曲念清出现的她的面前，想把她带去处理伤口，雅枝不肯，她只想在这里守着。
无奈，曲念清只得把药膏拿来，帮雅枝涂。
她拿手指蘸了些药膏，伸手去涂抹在雅枝的脸上，指尖刚触碰到雅枝的脸，她像是受惊的小鹿，整个身子向后躲去，带着凳子一同撞在了治疗室的门上。
“Duang！”
治疗时里，黄大夫的手一抖，缝错了。
“怎么了？”曲念清不解，她没看见她躲开时眼里的厌恶。
雅枝低着头不说话。
她把药膏给了白澄，说：“让阿澄给你擦。”
白澄把药膏放到雅枝身前的地上，她看见了她的不情愿，温和的说：“还是你自己来吧。”
曲念清觉得这样不行：“怎么可以让病人自己来，又看不见伤口在哪里。”
白澄淡淡道：“你去找面镜子来。”
曲念清噎住，乖乖去找镜子。
雅枝这是怎么了？
当陌生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时，她感到了恶心，以前的她可不是这样，同性族人间的亲密接触她都非常喜欢，眼前的人是好心给她上药，难道因为这是人类，所以她有所排斥吗？
也不是！族人里也有人类女性，她并不排斥她们的亲密接触。
她有些惶恐，有些担心，不知道时悠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曲念清还在整栋房子里寻找镜子，雅枝却幻化成兔子，她不想搭理任何人，让她安安静静在这里等时悠出来。
看见雅枝幻化兽形，白澄觉得惊奇，想到小时候她也见过别的兽人族幻化的兽形，幻化出来的都没有眼前这只兔子这么好看，她很想上手去摸，想到兔子刚才的排斥，她只能望而却步。
“找到了，找到了！”曲念清抱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走进屋内，“你们猜我是在哪里找到的？”
这镜子有她半个身子这么高，镜子的边框刻着花的图案，明显是哪家小姐的梳妆台上的梳妆镜了，白澄惊讶：“你哪里找到的，快给人家装回去！”
“嘿嘿！”她神秘一笑，说，“在我师父的房间找到的！”
师父的房间都敢进！话说回来，为什么黄大夫要在房间里装梳妆镜？
她把镜子抬到雅枝面前，说：“来来来，我好不容易拆下来的。”
白澄不禁想，恐怕阿清又要被黄大夫骂了。
雅枝缩在凳子上没有理会曲念清，她转了个身，背对着那面镜子，她不想看见自己。
“哎哎哎！你照一照嘛！”
“算了，”白澄说，“趁黄大夫还没出来，你快把镜子装回去。”
曲念清失落的把镜子搬了回去。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门没有被打开，反倒是大门外传来动静。
雨越下越大，冯将军让自己的兵进屋躲雨，自己和獒莽依旧站在门口当着尽心尽责的门神，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
獒莽看向北方，时间差不多了，门神獒要下班了，他抬手从茂密的头发里挤出雨水，幻化成藏獒，向北边奔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冯将军猝不及防，咒骂一声，骑上马，紧跟上去。
獒莽没有走房顶，他不想把百姓们的房顶破坏了，他跑的大路，方便了冯将军的追赶。
最终在孔府的门口停下，雨还在下，他抖掉身上的雨水，慢步走了进去。
冯将军慢了几十米，他奇怪为什么獒莽要来这儿，还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没有门卫阻拦吗？
想起昨天孔天宝命令他去捉拿兽人族，心中有些不快，任谁被这么一个小屁孩指使还乐意做事，只不过他拿他老子压他，只是将军的他没有办法，这就是权力。他还给了他一个东西，那东西还真厉害，一只活力的兔子完全晕厥了。
冯将军想，如果孔天宝与兽人族有来往，根本不需要他去做什么。
解不开的问题，就一同进去看看。
门口没有门卫，进门是条长廊，獒莽站在长廊下，看着庭院里。
庭院里站着一只巨大的兔子，比昨天他抓的那只要大上好多倍，兔子缺了一条腿，他没有借助任何外物，就这样单脚站立，任凭雨水淋在他身上，在为他洗去身上的血污，带着血的雨水顺着他的白毛一滴一滴滴落在石板地上，积起一个个血水坑。
冯将军瞳孔皱缩，他视线看向兔子身后，在正厅外，那里站着好几个士兵，他们脸上都是恐惧，而这些士兵周围还有一些已经死掉的士兵尸体，躺在地上的、挂在房梁上的、背靠着圆柱的，各式各样的死亡姿势，他喃喃道：“这……这是……”
感知到有陌生人，雅远年睁开眼睛，他的赤瞳也像染上了血，妖异诡谲。他幻化成人形，冷声开口：“追到这儿来了也好，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放弃对我们的追捕，把兵力用在清扫这座宅院上！”
冯将军没有动作，他想起来了，在獒莽破城的时候，背上确实坐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原来是他，他屠了孔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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