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风怀抱集心盏,去了钱塘。如今这里已寻不到当初的别院。数月时间,云梦泽已过去一百多年。只有西湖边的荷花依然绽放。
可惜了她辛苦酿造的美酒,以及为他裁制的那些新衣。那是她在凡间时,数着日子,用最后的时光为他准备的,最为珍贵的物品。
……
他站在百年未变的断桥之上,听路过的人们说着雷峰塔下的故事。原来当年的小蛇妖,百年前竟被镇于塔下,待雷峰塔倒,她才再次和爱人相守。
这段故事,当初他虽然不看好,却还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只是,多少还是带点遗憾……
手上的寻行戒光泽昏暗,自来了云梦泽以后,集心盏的灯芯也从未亮过。
‘连你最喜爱的云梦泽都不曾踏足,那你是去了风鸣山,还是留在了苍盐海?’
……
在巽风心里,他认为轻容毕生所愿,定是为了织羽族更改命运。因此,他从不曾将苍盐海的位置摆放在风鸣山之前。
所以他抱着集心盏,又径直去了风鸣山。他在山中呆了数日,期盼灯芯能够燃起。可依然没有任何迹象。
他不愿自作多情,但心中隐隐燃起希望的火光。
当他终于抱着集心盏踏入苍盐海地界,那一直死寂的盏心,竟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每靠近九幽城一步,那光芒便更亮一分。当他踏上寂月宫的山顶,驻足在观星台时,手中的灯盏,已经如同山月节时的明月一般,光影不息,明亮如昼。
‘原来,这里才是你的执念,是因为你走之前,没有看成极光焰火,所以觉得遗憾?还是只因为,我?’
……
觞阙曾问他,若轻容的魂魄能够回来。该如何承载,是否需要用息壤捏一个新的肉体?
他说的不对,息壤捏成的肉体,于她而言过于沉重。她就如同这世间的风一般轻盈,如同云一般缥缈,有时抱在怀里,都觉得下一刻便会腾空消散。
若这世间没有能承载她的身体,暂时让她留在他的梦境,也未为不可。
……
夜里他侧卧在榻,将灯盏抱于怀中。这沉星殿的寝宫太大,又寂寥空荡……
先前将卧榻挪进房间,他其实是吓唬她的,并非真要和她同住。
但谁知后来去了云梦泽,他对她越发依赖,两人才有了夫妻之实。
他闭着双眼,开始回忆他们相处的点滴。
“巽风,”有人唤他,“你怎么不去床上睡?我说了多少次,榻上睡不安稳……”
他倏然睁眼,面前空空荡荡,哪有轻容的影子。
……
有一日,他倒在床榻上,深夜才堪堪入眠,第二日醒来,却发现身上盖着厚重的被褥。
从没有人能擅自入他寝殿,除了她。
“你在吗?若你在我身边,为何迟迟不肯现身,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他摩挲着寻行戒,这光芒忽明忽暗,并不很真切。
……
这样的情况偶尔会有,且发生得越来越多。
比如寂月宫里有一株合欢树,种在山脚。但那粉色的花朵,却会飘入半山腰的沉星殿里,吹进他的书房,落在他描画的她的画像之上。
……
有一次他悠悠转醒,床帷被风带动,留下轻晃的残影。可他起来一看,窗户明明紧闭,即便窗外,此刻也是夜空如水,树静风止。
……
觞阙这些天有点忙碌,因为获知了结黎的消息,所以除了照应尊上和殿下之外,他还常常需要外出,去寻结黎的踪迹。
突然某一天,巽风殿下将他喊来,没头脑地来了一句,“她要回来了,你替我去准备一些东西。”
……
“谁要回来?”觞阙疑惑,“是尊上吗?”
“你在想什么,兄尊他不等到神女化形,怎么可能回来?”
“难道是……轻容仙子?可她不是没有实体?”
“我如今才悟出一个道理来,她是织羽族人,即便是肉体凡身,也是他们一族从天地间幻化而来。我近些日子常看见她的身影,虽然每次她都匆匆消散,但她来的次数越发多了。”
“太好了,”觞阙从心底里高兴,轻容仙子待他尊重、坦诚,曾对殿下有救命之恩,又不辞辛苦,为助月主化形忙碌。若她能回来,便是寂月宫所有人的喜事。
……
于是,一时间,沉寂已久的沉星殿里开始变得忙碌。
巽风殿下吩咐,卧室和书房的花需得每日更换,确保鲜艳、芳香不败。后厨里务必随时温着羹汤和糕点,每半个时辰重制一次膳食。
此外,书阁里的经典册籍也要一律整理,搬入书房里摆放整齐。她还喜欢裁布制衣,便去藏宝阁挪来织机和最好的锦缎布匹。
一切准备就绪,觞阙看着这满屋子堆放,但又乱中有序的样子,
忍不住感叹一句,
寂月宫是真有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