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鹭

黄昏时刻，两人坐在饭店里。

杨敬累得喘气不止，神里绫华看他泪如死狗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本来是双方轮流去吸引，结果他偏要作死，把绝云椒椒拍在树的顶端，结果任由神里绫华怎么打它都不关注，认准了杨靖打。若是能动，毫不怀疑它会追到天涯海角。

神里绫华提议请客，杨靖倒也安心乐意，准备收回已经掏出的钱袋。“喂！都说了留一个人在这里，另一个回去拿，这也不行，你还想怎样？”忽然听见争吵，两人回头，一个俊俏的女生正在和店员争辩，而那个男子面色焦急，几度开口，却欲言又止。

“兄弟别吵了，钱我帮他们给了。”杨靖上去笑道，收到了钱，店家自然不再纠缠，女子转过头，双马尾像海鸟的翅膀，她甜甜地笑着道一声谢谢。

“兄弟谢谢你，你把地址给我，我到时候一定还给你。”男子是个老实人，杨靖拒绝了，几百摩拉而已，收入了二点六万呢，况且本就是自愿的。男子见状，手拿茶杯站起来，抱拳道：“多谢兄弟……”那茶瞬间泼了自己一身。

男子愣住了，旁边那女子笑得弓在桌子上。

互通姓名，男子叫李子恒，女子叫夏雀，双方各自离开。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一夜鱼龙舞。在舞动的烛火，追逐的欢笑中，路人谈笑甚欢。

杨靖对今夜独特的热闹心生疑惑，绫华一双明月眸子弯起，“原来如此，今晚是庙会啊。”前世封尘的记忆醒来，杨靖瞥见路边三彩团子，只觉得馋虫作怪。甜食总是魅力独特，让人心情放松，暮然回首，神里绫华驻足店门，顺着目光，是一件蓝白相间的和服。

她双眼似有星辰跳动，抬脚欲迈，身前却似有一堵厚墙，无法再进一步，被抓住的视线无法避开，两种光在眼中忽明忽暗。

她忽觉光线一暗，杨靖不知何时已无声地来到她身边，“啊……我我……就看看，你买好了吗？”她像是被从窝里抓出的白兔。

“买了，但没买完。”杨靖春风般微笑，“能陪我进去吗？”

“嗯……”

店员笑颜如花，神里绫华礼貌回笑，心中小鹿不闲片刻，杨靖偷瞄一眼，确认没错，指着那件蓝白色的和服道：“能帮我取下那件吗？”

神里绫华笃定那是他送给情人的，却未想，杨靖拿到衣服竟然直捧给她。

头脑似有什么融化，粘稠而呆滞。

“试试？”

喜爱之物尽在咫尺，她却仓皇摆手，杨靖鼓励：“我觉得这件衣服和你发型很配一定很好看。”

“那……我去试试？”

更衣室的门打开，杨靖手抚下巴，柳眉打结，神里绫华牙根一颤，把脸埋下，一只手拿着一个发饰伸过来让她带上，杨靖把镜子抬过来，站在身边满意地一同欣赏。发白如雪，面颊尚带稚嫩的羞涩；蓝白贴身，气质有如海月的柔美。

短暂错愕，紧绷的脸上，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杨靖提议一起去庙会逛逛，神里绫华却显得犹豫不决。

“人们精心设计并穿上服装，不就是为了美吗？难得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不去玩玩岂不可惜？”杨靖劝说，“再说，一年就那么点时候能集吃喝玩乐一体，真的不去？”

“唔……”绫华稍作思考，终是鼓起勇气般地迈入。她进入庙会，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

“这……这是神里家的大小姐！”

无数目光锁定，她不禁捏紧了手中扇子。

针芒刺背之感，让她忽而有些后悔。

“是大小姐来玩啊，而且……这一身真是好看呢！”卖面具的少妇不吝赞词，神里绫华短暂错愕，残留紧张的脸，像是无精打采的花。

很快雨露到来，花朵安堵如故地向阳而放。

“是吗……谢谢！”

迈过透明的墙，走出犹豫和顾忌，步履也会变得轻快。她恍若天仙下凡，成为千灯中最亮眼的光，无数人头来羡艳，她皆是笑着回应。

杨靖左手抱着椰子，右手拿着团子和一盒烤肉，手臂上还挂着个袋子，神里绫华同样是爱买东西的吃货女孩，她回头看着杨靖嘴边的油污发笑，却未注意棉花糖挂在腮边飘飘扬扬。中心的舞台上，有人抚掌击节，高喊出童谣的地气，杨靖随手买来一把吉他，于万众瞩目中又唱又跳，《最炫民族风》的歌词随着旋律和他一起悦动。

天地不存，起伏的声浪与旋律托起一个人肆意而忘我的心。

横穿庙会，灯火和喧嚣逐渐远去，杨靖嚼着一块烤肉，神里绫华小鸟般双手背后，尚在回味方才星星点点。

繁星漫天，树木稀疏，灯草莹莹，虫鸣声声。在镇守之森边，两人踏着同一片微光，穿行于蟋蟀的赞美诗。

“你唱歌很不错呢。”神里绫华转头，高马尾愉悦地蹦起。“还行吧……”杨靖忆方才台上放纵的动作和夸张的表情，鸡皮疙瘩起到了心脏。火热的空气，激扬的旋律，甚至一向稳重的神里大小姐都在挥舞手中的团子，该是没人关注到。

有些事做过再回味，总会让人感到难以面对。

“不过，进场之前你应该很喜欢这件和服吧，为什么不进去买呢？”

“因为……我是神里家的大小姐白鹭公主啊，有些事我一直都想做，但我怕做了，他们对神里家的看法会改变……我是白鹭公主，所以必须注意……”

杨靖枕着头，“放轻松，你最终不是也穿上了吗？而且他们不都很喜欢吗？所以大多数烦闷其实都是画地为牢。”

“你是神里绫华，也是白鹭公主，但归根结底是神里绫华。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脸，而不是面具，因为无论怎样的面具，最终都不是自己。”

“况且我觉得最真实的你才最可爱，比如那时台下，你脸上还挂着点棉花糖，团子都被甩飞出去……”

“诶，请别再说这个了……”神里绫华羞愤难当，赶紧制止杨靖的挖黑历史行为。

“但总之今晚我确实很开心。”

水声潺潺，她欢愉地跑过去，浅浅溪水刚好没过洁白袜子，她站在映出明月的地方，眸中清澈的柔和，更胜水天之月。

“杨靖，可以再为我唱一首吗？”

杨靖弯唇一笑，席地而坐，柔和的旋律，拥抱了这份独特的安宁。神里绫华轻轻捻开折扇，舞姿优雅，仿佛一只戏水白鹭。水为她记录，月为她聚光，当她从银华中托起柔和，杨靖恍如处在童话中的森林。余音未散，唯一的观众为她抚掌叫绝。

“谢谢你。”神里绫华自水中步出，她还是那个尚带稚嫩的小姑娘，羞涩地问他想要什么谢礼。

“我想要你……阿嚏！”

幽静的丛林，蟋蟀声仿佛一浪高过一浪。

头又烧起来了，神里绫华红着脸，一双铜铃眼睛瞪着他。

“的项链。”杨靖揉着鼻子说出后半句话，装作淡定的样子，却是如坐针毡。

连喷嚏都会卡时机了。

“当然可以。”神里绫华笑容尚带腮红，取下项链递上去。

不知有意无意，两人的手接触了一下，杨靖迅速卷走他体内那两团崩坏，她手一颤，迅速缩回去，尚未消退的红，差点能与血色争辉。

“那……我走了。”她捂着心口，兔子般惊慌逃窜，杨靖看她狼狈模样，竟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步过萤火微光，哼着方才的歌，云乍散，缺少的吉他声，被薄纱般的月光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