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贬下这凡间已数百年,只因一时贪色,偷看仙子洗澡,竟被贬回原身。四处游荡居无定所,这日无聊之际,趴在一处富丽堂皇人家的屋檐上晒太阳,底下正站着一片乌压压的人群,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大叫的声音,久久不绝于耳。
只听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底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喜悦非常。
此时红霞满天,好不壮烈,底下的人纷纷称赞,只道是天降祥瑞,此女日后必定非常人能比。
我冷笑,不过是落日余晖,哪来的好兆头,人命天注定,半分不由人。
我跳了下去,欲前去凑个热闹,又怕被驱赶,说什么黑猫不吉利,不过评判标准不同罢了,何为黑何为白。
我承认,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类婴儿。她通体雪白,唇色粉嫩,不难窥见此女日后惊为天人之美。果然小孩还是白点好看。
她名唤柔则,小名宛宛。
柔字五行属金,有外柔内刚之意,其父母希望此女命里富贵,内心坚毅。宛宛则是希望此女温柔美丽动人。
我摇了摇头,此女虽长的不俗但是命运已定,她不如其名字一般外柔内刚,反而懦弱无能,命里富贵却无福消受。
时过五载,我已经在府里待了五年,还有十年就能重回天庭位列仙班,想想便觉美滋滋。正要午睡时,便听到妇人训话之声。
只听那妇人说道:“芳若,你是觉得我教女无方吗,竟哄大小姐装病躲避练舞,自己去领罚,若有下次,你不必在这府里待了。”名叫芳若的婢女应了一声退到门口领罚,殿内婢女们跪成一排无一人替她求饶。
只有那个小小的女孩拉着妇人的裙摆,乞求道:“额娘,是阿柔不想练舞,你不要怪芳若,快别罚了。”
门外是棍棒敲打的声音,门内妇人身着锦衣,头戴金饰,温声细语道:“阿柔不练舞,她们就该罚。”
柔则知道乞求无果,忙去换上舞衣舞鞋,在惩罚声中翩翩起舞。眼神里透着对门外受罚婢女的担忧。
妇人好看的脸蹙起了眉头,平淡到:“不够柔软。”
闹剧终于散去。女孩给受伤的婢女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婢女却告诉她这是她的命,大小姐也有自己的命。
女孩后来无论春夏秋冬都起舞,妇人对此很满意,丫鬟们虽有心却无力,只叹道大小姐是个心善的。
府里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叫宜修的女孩,柔则常常接济,被妇人发现,宜修免不得受一顿奚落,府里的人看不到这层,只称赞大小姐人美心善,给自己妹妹礼物,怎么能称之为心善,应该是姐妹情谊,奈何人间嫡庶尊卑严明,大小姐对妹妹的喜爱便成为了施舍。而宜修的冷淡也被称为不识好歹。柔则更加小心翼翼,有时在宜修身边会掉落一些物品,宜修都一一拾起,从没归还。这个傻乎乎的女孩认为这样妹妹的生活便能好过些。她什么都有却又万般不由人,她的撒娇并不能让她停止学习练舞,她总是端着浅浅的微笑,对任何人都如此。
柔则生得越来越美了,她的额娘要她服用一种药丸,从此她的舞姿更婉若游龙,天下无一人能及。只是月内总有几天疼痛难耐,她来小日子了,好几次甚至昏死过去。
妩媚的双眼含羞微微合拢,丹红的双唇带笑轻轻分开。见过柔则的人都为她外貌倾倒。她今年十五岁了。
话说我应该回到天庭,可我实在想看着此女,我动了凡心,罢了,再陪你十年罢。我连肉身都没了,只有灵魂游荡于人世,我想改变她的命运,可是我有心无力,我不能泄露天机,不然会轮到万劫不复之地。
又过了两年,她的庶妹宜修出嫁,她偷偷为其置办了好些嫁妆。绝美的脸上带笑:“小宜去了王府,希望她与王爷能恩爱长久。”
柔则一个人时总是落寞的,她单调的重复着每天练舞练琵琶念诗词歌赋的生活。她空有悲悯世人之心,奈何有心无力,常常为此苦闷不已。
仆人们总说,小姐是这个世上少有的,与夫人到是不同。又说小姐是天上的,下凡来了。
柔则听说宜修布衣施粥一事,又听别人赞叹她与王爷的感情,总是和芳若讨论,说小宜性格坚毅,善良,她这样自己就很放心了。对于关于自己的不好评论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在她眼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她留着同样的血液,她们应该是极亲密的。
这是柔则第一次和母亲争吵。我看到这个女孩鲜有的勇气。
她漂亮的脸蛋是难以置信和痛苦,质问她的母亲:“为什么我要和妹妹争夫君,我不想要这王妃之位,我们是姐妹!”
大夫人冷漠极了,淡淡的说:“她是庶女,与你是云泥之别。”
“我不会去的。”
“由不得你,柔则,你身上背负着乌拉那拉氏的荣耀。”
“就因为我背负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所以我数十年如一日过着木偶般的生活。我好累好累。”看到她泪水决堤,我心疼极了,却没有办法。
“你不去就是不忠不孝,枉费额娘对你的栽培,我竟想不到阿柔会这般忤逆我。”
大夫人好似痛心疾首,柔则惨淡一笑,说她去便是。
大夫人又说宜修不够美貌,她去了得宠还能照拂宜修。
柔则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身疲惫的回去了。
到了进王府那日,见到身怀六甲的宜修,数日来闷闷不乐的柔则难得的说了好些话,她对自己的侄儿,满心满眼的喜欢。我看到宜修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已经不是昨日之人了。
那日,她万般不愿还是换上了华服,在花园里起舞,围观的人让她羞红了眼,四阿哥的长相他都没怎么记住,就记得宜修说自己不舒服。她认为她不舒服是因为她,更难过了。
浑浑噩噩的跟着大夫人回了府,外面怎么说的,她也不喜不悲,在听到宜修产子的时候才发自内心的笑了。
四阿哥来府与父亲议事,她本想回避。奈何母亲让她送酒,她只能去了。席间,只有她与四阿哥,四阿哥为人温和有礼,她同他饮了一杯酒。接下来是一些风月之事,醒来之时,她慌乱逃离。
回去之后她与芳若哭泣:“我做错事了。”大夫人来看过。她不哭了,别人以为她想开了,我知道她麻木了,这个固执善良的女孩,还是没法逃过她的命运。
一月后,她有孕入府。我看着她自说自话:“宜修是福晋了真好,额娘会爱你的,我们都要对宜修好,她是我的妹妹,我做错事了,不可一错在错了。”
入府,胤禛常常来看她,却发现她与那日喝酒是文采过人的女子不同了。她常常问今日他有没有去见宜修?宜修的孩子很可爱之类的。别的便没啥话题了,常常胤禛说完就是沉默,久而久之,胤禛对着她美丽的脸也没了兴趣了。她把自己变得俗了,舞也不跳了,满口闭口只有宜修孩子。
看着宜修自信大方,她高兴极了,她小心翼翼的,宜修与她聊上几句,她回去都会好开心,她常常告诉她的孩子,那是小姨,是她的妹妹。要像爱她一样爱小姨。
我看宜修虽对柔则仍是介意但已无敌意了,我于是放心了。
我陪伴她已经25载,此时已不能再拖了,我深深的看了柔则一眼,便回归天庭了。
哦,你说我为什么要多留十年,那是因为有次听见她和芳若说:“我们给这只黑猫吃的罢了,断断不可把它豢养了,我不愿它如我一般。”
我只知自己在人世历劫百年,哪里记得发生什么事呢,我万万不能再偷看仙子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