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绾背靠着急诊室冰凉的金属门板,像一尊守护着最后珍宝的、伤痕累累的石像。门板后面,是刚刚注射了镇静剂、陷入药物强制沉睡的于小小。门板前面,是地狱。
温银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ICU方向那扇沉重的、隔绝生死的金属大门。
他死死盯着童绾,眼神像淬了火的钩子,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偏执和…一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赌徒般的狂热。
温银让开!
温银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温银云舒醒了!她要见小小!现在就要!
童绾她需要休息!需要安静!温银,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被你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你还想怎么样?!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愤怒和恐惧。
温银那就弄醒她!
温银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阴影瞬间将童绾笼罩。他身上那股曾经清爽的柑橘香水味早已被浓烈的酒精和汗味取代,刺鼻而危险。
温银打针!泼冷水!随便用什么方法!我只要她进去!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温柔抚摸过于小小脸颊的手,此刻却带着蛮横的力量,一把攥住了童绾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在皮肤上留下清晰的指痕!
钻心的疼痛传来,童绾痛呼出声,却咬紧牙关没有退缩。她抬起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因疯狂而扭曲的俊脸:
童绾弄醒她?温银,你还是人吗?!她不是工具!她是于小小!她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命!不是温云舒的替代品!
温银名字?
温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眼底的疯狂更甚
温银一个名字而已!给她又能怎样?!云舒想要!她想要‘小小’!只要能让云舒高兴,能让云舒好起来!别说一个名字!把这条命给她都行!
他拽着童绾的手腕,粗暴地试图将她从门前扯开。
温银滚开!别挡路!
童绾你疯了!温银你彻底疯了!
童绾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股巨大的拖拽力,指甲深深抠进门框的缝隙里。
童绾那是小小的人生!不是温云舒的玩具!你放开我!
就在两人撕扯、童绾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折断的瞬间
时夜不如
一个冰冷低沉、像手术刀般锋利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切了进来。
时夜问问温云舒本人。
时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温银粗重的喘息和童绾的哭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向温银最脆弱的神经。
时夜问问她,她想见的,是五年前那个爱笑爱闹、喜欢小熊玩偶的小小…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转向温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冰冷的嘲讽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时夜还是现在这个,被你亲手逼疯、连名字都被你夺走的…替身?
“替身”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温银的心脏!
温银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童绾手腕的力道瞬间松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时夜,眼神里充满了被彻底看穿的狼狈、震怒,还有一种被赤裸裸撕开伪装的恐惧!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充满不祥意味的警报声,猛地从ICU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内穿透出来!那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急促!像濒死者的最后哀嚎!
“砰!”
ICU的金属大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惊恐,声音都变了调:
“温先生!3床病人情绪极度激动!心率血压骤升!快!快进去安抚!她不能受刺激!”
温银云舒!!!
温银像是被这警报和护士的话彻底点燃!他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所有的理智、疯狂、对童绾的纠缠在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像一头被烙铁烫伤的野兽,猛地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童绾!
童绾猝不及防,被他巨大的力道推得向后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急诊室冰冷的门框上,痛得她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温银看都没看她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敞开的ICU大门上,集中在那刺耳的警报声上!他像一道离弦的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扑向ICU大门!
冲进门框的瞬间,他无名指上那枚造型夸张的铂金戒指,狠狠刮擦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
戒指在门框上刮出一道长长的、深刻的白色划痕,同时也将他无名指上的皮肤瞬间刮破,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戒指的边缘。
温银却浑然不觉!他像疯了一样冲进了ICU,身影瞬间被里面更刺眼的白光和更浓重的消毒水气息吞没。沉重的金属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只剩下那凄厉的警报声还在门内隐约回荡。
走廊里再次陷入死寂。
童绾靠着冰冷的门框,无力地滑坐到地上。后背的剧痛和手腕的淤青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时夜静静地立在原地,目光从那扇紧闭的ICU大门,缓缓移向瘫坐在地上、崩溃哭泣的童绾。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西裤口袋边缘,那里似乎有一个坚硬的小方块轮廓。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观察着人间悲喜剧的雕塑。
急诊室内,惨白的灯光下。
窄窄的病床上,于小小静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呼吸因为药物的作用而变得均匀绵长,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伤害。
她的右手,那只没有扎着输液针的手,放在雪白的被单上。
就在温银的戒指刮擦门框发出刺耳声响、童绾后背撞上门框闷哼出声的瞬间——
那只放在被单上的、小小的、冰冷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像被无形的针尖扎到,又像在冰冷的深海里,终于触碰到了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