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庄乔的话姬职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呀，燕国的正规军哪去了？在老世族带路党的帮助下，齐国吞燕基本上是和平接收，燕国的军队应该保留完整才对啊！这帮人怎么不见了？
姬职忙问无盐女：“可知他们的消息？”
无盐女摇头道：“燕军大多是子之的嫡系，子之被杀后他们遭到各派势力的绞杀，最后一次有他们的消息是在无终，估计是他们现在要么躲进燕山要么远遁塞外了。”
无终乃燕山东麓大城，春秋时燕山山戎曾在此建立无终国，险些将燕国给灭了，后来尊王攘夷的国际活雷锋齐桓公千里远征才把这个国家给灭了。无终国故地沦为燕国郡县。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把他们找回来。”哪怕此前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燕国这糜烂的现状还是让他大吃一惊。地方割据也就罢了，竟然连中央军都没有，他这燕王与周天子有什么区别？
“乔以为，公子当务之急，除了尽快找回失散的军队。还须设法招揽治政之才”庄乔也没想到燕国居然会烂到这个地步，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庆幸。也许是因为一无所有的姬职才更容易跟着他去冒险。
姬职闻言疯狂点头，老世族最大的本钱就是看准了燕国离不开他们，没有他们执行国府的政令，姬氏的王权就是空中楼阁。
当世各国能摆脱旧贵族实行变法，是因为春秋后期铁器牛耕普及之后社会财富暴增，诞生了一大批没有身份地位的富庶人家，这些新生家庭在有条件供养孩子读书后，产生了布衣士子这个阶层。比如吴起他们家就是卫国的富户，典型的有钱财没背景。
这些布衣士子天然就有强烈冲动去获得与财富相匹配的政治地位，他们与“苦老世族，久矣”的列国君王一拍即合，碰撞出了这个绚烂多姿的大争之世。
过了许久，冷静下来的姬职开口道：“庄君言之有理，求才之事，容我三思。”自从乐毅事件之后，姬职就知道燕国在天下人才心中是个什么地位，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别万一大才没有求来反而把老世族给开罪了。
庄乔见这年轻君主没有咋咋呼呼的发求贤令，眼中不禁闪出一抹赞赏，又开始了他的循循善诱：“臣试为公子言燕国之事，冒犯之处，公子莫怪！”
“诶，你我君臣不必如此，有话直言便是！”
庄乔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自春秋之后，姬姓诸侯国相继陨落，纵使有苟延残喘者如周鲁卫滕等国，亦只剩下方寸之地，名存实亡！天命乎？人为乎？”
这个问题姬职倒是没有想过，不过他毕竟有着远超常人的知识垫底，略一思索之后便给出答案：“可是与周制有关？”
庄乔一拍大腿夸道：“公子当真是睿识绝人啊！”
顿了顿，又道：“没错，姬氏的衰落不是天命更迭，而是死守周制，自王室东迁后，变法乃天下之潮流！
楚有武王，兼并江汉，首开郡县。
齐有管仲，分四民之属，官山海之利。
晋有文公，设六卿之职，夺公室之禄。
郑有子产，为田洫，作丘赋，铸刑鼎，示法于民。
子产之后，李悝商鞅吴起之流相继而起，前仆后继。
列国争相变法，唯独姬姓诸国抱残守缺不思进取。何也？莫非是姬氏诸国不知创新者生，守旧者亡？
非也！西周之礼乐，乃姬姓立国之根基，法统之所系。若擅改周礼，姬氏统治的合法性何在？故而哪怕明知潮流在前，姬姓君王们也只能抱残守缺坐以待毙。
自铁器普及后，过往能开垦一亩土地的农夫籍铁器之利可以开垦三亩，可姬氏君王依旧固守祖制不肯废井田，开阡陌，立新法。结果便是百姓离心，逃亡者与日俱增。土地抛荒，便少了田税军赋。财税枯竭，便少了军需供养。日久天长，公室安得不弱？
与之相反，大夫们争相变革，废弃了封地的井田制，招徕从国君封地逃亡而来的农夫耕种，其结果就是大夫封地人口日增，财税益丰，军旅愈众。终成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之祸。”
所谓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身处这个时代的人能像庄乔一样把问题刨根问底到这种程度实属罕见。姬职由衷地赞叹道：“庄君大才啊！敢问变法之事
”
庄乔也不推辞，当即抛出了一个问题：“请问公子，赵国变了还是没变？”
姬职沉思片刻拍案道：“赵氏脱胎于三家分晋，自然是变了。可赵王还天天琢磨着变法图强。哦，我明白了，赵王的变，不是变田制，这一步赵国早已完成。他是想要集权。”
庄乔见他能举一反三越发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正是，变法分两步，先变田法，再固君权。
赵国当年废除井田是赵氏的变革，所有赵氏族人都在变法中得利，赵王与赵氏同时变得强大。
可赵氏却不等于赵王，反而处处牵制，这是赵国这些年来无所作为的病根所在。赵王所要做的便是把他们的势力收为己用。敢问公子，燕国的田制可曾变了？
姬职闻言，心中直呼mmp，若废除井田制就一定会违背周礼，连统治的合法性都要受到质疑。若是不变，自己就永远得当周天子。感情自己连第一步都走不出去啊！
姬职这边急得抓狂，庄乔见他一脸颓然却嘴角微撇，像个江湖骗子般不疾不徐抛售自己的药方：“公子可听闻齐桓公尊王攘夷之事乎？”
姬职闻言一脸迷茫，庄乔却继续道：“齐桓公之前，何曾有过所谓霸主。”
姬职闻言猛地灵光一闪，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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