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衮

不到三天的时间，齐国要立燕国公子衮为王之事就已传遍燕赵大地。

两日后，新任燕王登基大典，在齐国驻军总司令匡章将军的主持下，草草举行。根据路边社消息，大典举行当日，旧燕国的一众老臣纷纷以生病为借口，推辞出席大典。大殿上的嘉宾大多以驻燕齐军凑数，不知道的还以为齐王来蓟城登基了呢！

原先跟公子衮眉来眼去的各路反抗势力事后纷纷发表声明。表示要跟伪王划清界线，不承认公子衮的合法性。

更有趣的是，新君公子衮继位当日也一脸苦大仇深，大典举行到半途，新王便忍不住嚎啕大哭，司仪被迫砍去剩余环节草草收场。

此时已升级为燕王宫的公子衮府上。心如死灰的燕王衮一脸生无可恋的跪坐在祖宗留下的燕公剑前。

这是700年前，燕召公开国时，周成王亲手所赐，与燕公鼎一起作为燕国立国神器被供奉至今。历经岁月洗礼，这柄曾伴随历代燕王开拓北疆，驱逐戎狄的神器，锋芒依旧不减当年。

自五岁那年，第一次看到祖父文公身上佩戴的这柄宝剑。公子衮就在心中暗暗立誓，日后要像先祖召公一样。用这柄开国神器，为燕国在大争之世中杀出一条血路。

40年来，他修文习武、苦练骑射。不论寒冬大暑无一日敢懈怠半分。在父王的眼里，他从来都是最优秀的那个王子。奈何命运弄人，他的母亲是秦王妃的陪嫁侍女。

从生下来那一刻，他便注定是一个庶子，此生与王位无缘，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法填平血统上的差距。这便是宗法制度的残酷性。小妾所生的女儿，永远都只能作为大妇所生女儿的陪嫁女。女儿所生的子女同样如此，生生世世永不得翻身。

公子衮心中恨透了这种制度。仅仅因为他是嫡长子，父王就无视了自己的所有付出，把王位传给了大哥姬哙。大哥虽然才能不凡，但他相信，急功近利的他早晚会把燕国带入绝境。他以为凭他跟子之两个人，便能毕其功于一役？

可笑之极！那些老世族哪个不是扎根千年盘根错节，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君臣知遇雄才大略如秦孝公跟商鞅，在秦国变法20年，尚且免不了被反扑。凭他们两人，又怎能把老世族给根除掉？最后只能让燕国大乱。

大哥的急躁让他看到了登顶王位的机会。在子之疯狂夺权的时候，他四处奔走，积极联络老世族。企图借助他们的力量登上王位，再缓缓图之。不料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一个个都聚集到太子平身边。

这让公子衮气得咬牙切齿。就因为自己出身低下，那帮老家伙宁愿选那个不靠谱的黄口小儿也不愿意选他。

后来公子衮用了无盐女的计策，秘密联络了野心勃勃的将军市，成功把燕王哙和太子平一波带走。可偏偏天意再次捉弄了他，就在这即将瓜熟蒂落的时候，齐国人突然闯进来摘走了胜利果实。他不得不含悲忍痛效仿微子启故事保全燕国宗庙。

作为召公子孙，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把该死的齐军赶出燕国国土。所幸上苍也没让他等太久，那个女人又给他送来一条锦囊妙计。只是几个微不可察的小动作，便让齐军把燕国弄得天怒人怨，再也难以立足。按照他们的计划，等冬季一来，由他出马上演一出为民请命的大戏，让无盐氏把粮食、冬衣免费发放给饥寒交迫的燕国百姓。然后再趁齐军难以立足之际，亲自去向山穷水尽的齐王请愿，割让一些利益，换取燕国复国。到时即使赵王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

孰料老天又一次跟他开了玩笑，不知为何，去年冬天，那个女人临时变卦，非但没有按照他们的约定行事，反而以无盐氏自己的名义把粮食冬衣发放给了燕国百姓。公子衮不明白无盐氏为什么会突然抛弃自己。毕竟他能给的都已经给了。

可公子衮并不灰心，常以越王勾践自勉，只要继续隐忍总会等来复国雪耻的那天，不曾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齐王居然要帮他圆了多年夙愿，这叫什么事嘛？接到通知公子衮连死的心都有了。

燕人对齐国恨之入骨，自己当了齐国人所立的傀儡，还不得被燕人戳断脊梁骨呀。公子衮深知自己这回算是身败名裂了。

一生壮志，尽付东流啊！想到这，他恨不得拔出燕公剑，把自己给了结了。

“如此说来，我那便宜王叔还算是个人物啊。”漳水河边无盐女正给自己的未来夫婿恶补燕国各路势力分布。听完她对公子衮的叙述后，姬职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当初若是那个便宜王叔上位，今天的燕国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局面。

无盐女闻言娇媚的白了他一眼：“要不是因为你，人家现在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燕王了。”

闻言姬职手上搂住她的力度也加大了两分。似乎生怕这个把燕王之位送给自己的女财神会飞走一样。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姬职愈发确信这无盐女便是上天送给自己这个穿越客的豪华大礼包。相比于王图霸业，眼前这个碎女子更值得让他珍惜。

无盐女感应到他手上的动作，心中喜滋滋的接着说道：“你回燕国继位，老世族的支持必不可少。

在世族圈子里，名望最大的要年高德劭的上大夫郭隗。如果你能得到他的支持，这燕王之位便十拿九稳了。”

姬职听到郭隗的名字，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千金买马骨。对于千金买马骨之事，他原先大为不解。礼遇一个老家伙，便真的能吸引列国才俊投靠自己吗？这招贤纳士岂不是太容易了吗？秦孝公又何必不惜数落先祖发求贤令。

再者，这种事情既可以说是君王礼贤下士，是不是也能理解成君王不识货呀？

听完无盐女的话，他才算彻底明白，原来那所谓的千里马不是列国才俊，而是那些老世族呀。

姬职说道：“既然他是老世族的领袖。那他跟我父王关系如何？”

提起燕王哙，无盐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虽说姬职不计较，可这个未来公公确实是间接死在她手上的：“郭隗与你父王关系不睦，自你父王任子之执政以来，他便多次劝谏。你父王禅位后，他愤然辞官，至今居家不出。”

姬职心想这可难办了：“他会不会因此迁怨于我？”

无盐女说道：“这不重要，这些老世族嘴上仁义道德，背后都是利益算计。只要你给出的价码合适，他们便会拥立于你。我知道你心中有所图谋，但当下不宜大动干戈。还是先虚以委蛇，等站稳脚跟之后再收拾他们不迟。”

姬职明白变法如同做手术，慢工出细活，像便宜老爹那样急躁是会翻车的：“好，那便听夫人的。”

无盐女闻言，脸色臊红一片，羞羞答答说道：“别，别这么叫，我们还没……”

姬职见她这副模样，顿时玩心大起，用满含遗憾的语气说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说。你…做不了燕国的王后了。”

无盐女闻言挣脱他的怀抱，腾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双眸已经雾水朦胧。

姬职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深知这玩笑开的有些过分了。连忙把她揽回怀里温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国之后，我打算去除王号，自降为侯。你以后只能做国夫人了。”

无盐女听罢登时明白他是在捉弄自己。一顿粉拳朝他身上招呼，临了还不解气，往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疼的姬职呲牙咧嘴。直到姬职连连求饶后，她才松开了口：“再敢拿这事戏弄我，我饶不了你”

姬职揉了揉发疼的肩膀，费尽口舌好半天才把这小祖宗哄舒服了。

无盐女嘟了嘟嘴，说道：“这大争之世，人人力争上游。你倒是学起了卫君自降身份。”

姬职解释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称王者，便表明自己有逐鹿中原之心，与他国不死不休。燕国需要韬光养晦，以示无争霸天下之意。也可激励国人羞耻之心，免得为区区王号沾沾自喜。姬职答应你，日后定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燕王后。”

无盐女的丹凤眼神采奕奕地望着姬职说道：“夫君今日之诺，妾可记下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夫君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王后之位哦！”说罢，便红着脸埋进姬职的怀抱再不敢抬头。姬职听到她的称呼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看着怀中羞涩的佳人，忍不住轻抚她的秀发放声大笑。

夕阳西下，万籁俱寂，唯有漳水滔滔仿佛在见证着这对传奇佳侣倾动天下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