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几天后。

“来，给你插朵小花花！”蔡文姬稚嫩的小手攥着一朵刚摘下来的木槿花，踮起脚尖把花插在澜的头上。这木槿花是孙策特意为他们布置的。澜毫不吝啬地笑着，抚着蔡文姬的头。

“报——”

将军府的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信报，澜收起缱绻的笑容，站起来看着他。信报低着头，“报告澜将军，接到消息，魏蜀将在今晚于南海开战，请您依主公的要求做好准备。”

澜把目光移向托着腮，拨弄着木槿花的蔡文姬，“知道了，下去吧。”

将军的职位，让澜身上原本就不多的少年稚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手下五万多人都没有认出来，他们冷静甚至冷漠的将军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月色爬上了树梢，银白色的光洒在门前的石板路上。澜待蔡文姬睡着后悄悄开了门，生怕吵醒她。“澜哥哥……”他刚迈出，就听到屋里蔡文姬睡梦中的喃语。他只好回到她的枕边，轻轻俯下身子，“小鬼，我很快就会回来。”

由于澜的鲨鱼之力，使得他一直潜伏在船队周围的海域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目光一瞥，看见船沿探出一个脑袋。小鬼？她怎么在船上？没记错的话，这是蜀国的船吧。他向上一跃，跳到了船上。“小鬼，你怎么在这？赶紧跟我回去，这里危险。”他蹲下来，刚想伸手去抱起蔡文姬，却突然感到胸前一阵冰凉，紧接着刺痛。眼前的蔡文姬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傀儡。他用手摸了一下刺痛的部位，一手黏糊糊的液体不断渗出来。鲨鱼灵敏的嗅觉使他立刻判断出，是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魏都刺客，原来也会动情啊。”

澜摁住流血的胸口，抬头看见一位白色卷发的清秀的少年。他纵身跳入海里，向岸边游去。伤口的痛感在不断加剧，在清澈的海水中染出一条血色的痕迹，向两边扩散，变淡，然后在岸边消失不见了。

从伤口传出的源源不断的刺痛似乎蔓延到了他全身，像刀割一般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针扎一样在他的指尖抽动。胸前的血还在流，已经渗透了他披风的大片。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喉咙里涌出一些带着浓烈腥味的液体。他突然咳嗽起来，那些液体喷溅在地上，被雨水冲淡了。脑中的每一个神经元，每一处肌肉都在剧烈绷紧，然后放松，之后又颤动起来。剧烈的痛感使他瘫倒在一棵树下，雨还没停，冲刷着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肌肤。雨滴的击打下，他闭上眼睛，意识也模糊了。

“小鬼，我大抵是回不去了。”

“澜将军怎么还没回来？赶紧去找找吧！”天将亮未亮时，距海边三十里左右的营地里，将士们开始变得不安。其中一位带领了一些士兵，到岸边的树林里搜寻起来。一位士兵发现了地上模糊的血迹，顺着向前寻找着。线索断在了一棵树下，他抬起头，满身泥泞的澜背靠着树干，胸口的血已经干涸，粘住了衣服和披风。脸上和嘴角也布满了血迹，棕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双眼。“找到了！在这里！”他大声喊道。

清晨的阳照常升起，滋润着大地上的一草一木。“澜将军被流矢击中，弯钩状的利器上带有剧毒。”军营里的大夫在查看过伤势后，对连夜赶来的孙策说。“这种剧毒已经在他体内扩散，主公，恕属下无能。”大夫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混账！”孙策迈步走到澜的榻前，“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帐里就只剩下了蔡文姬和几个侍卫。她把双手轻轻放在澜已经结痂的伤口上，眼中涌动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滴下来。

“澜哥哥……你快醒过来，文姬害怕。”她抽泣着，就像从前在孤舟上一般无助。

从那以后，蔡文姬每天都在夜深人静时给澜治疗，负责察看的侍卫每天早上都能在澜的枕边看见几朵新鲜的木槿花。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澜的面庞，他微微张开眼睛，感到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忍着伤口的疼痛缓缓起身下床，无意间发现枕边几支还散发着芬芳的木槿花。他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拿起花，转头看了看睡梦中的蔡文姬。他轻轻走过去，蹲下时突然止不住地咳嗽了几下，惊动了睡得香甜的她。

她翻了个身，嘟哝着呢喃：“澜哥哥……会一直陪在文姬身边吗……”澜伸出手，想抹去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痕，却只是放到床边，停住了。他静静地用柔情似水的双眼注视着闭着眼的蔡文姬，再也没有了刺客的冷傲和无情。

“别担心，我会一直在。”

他说完，准备去屋外走走。刚想缩回手，却感到冰冷的手背上有了温度。

“澜哥哥……不要走。”蔡文姬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放在澜的手背上，澜怕惊醒她，于是在床边坐下了。他抬起头，一轮明月镶嵌在深蓝色的夜空，晚风掠过树梢，枝头的树叶随着左右摆动，几颗星在空中忽明忽暗地闪烁。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他想。

澜靠在床角，沐浴着轻柔的微风和月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