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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斯人若彩虹, 遇上方知有

少年派之不负韶华不负卿

笠日清晨

“林女侠,你看下我写的字怎么样?”孙窜出利用课间的时间练了不少字,正拿着功绩跟老师邀功来着。

林妙妙微赧,瓮着鼻子道:“你能别叫我女侠吗?”

孙窜出憨笑挠头,“嘿嘿,那我就跟一哥一样叫你16G吧!”

“不行。”林妙妙声线柔缓,却不容置喙。

“行,那换个。”

林妙妙双眸因为感冒缘故,阳光映衬下特别的光润溜萤,似清水潭下,那灵动而透彻的黑曜石,萌动萌动的,熠熠光华。

那脸蛋白皙如玉,朴实无华的光阴下似刚剥好的鸡蛋白,嫩白又莹润,只是有点过于苍白了,没什么血色。不过半点不影响她的美观,特别是配上那双眼骨碌碌的,毫无瑕疵,无可挑剔。

“就叫林妙妙吧!”孙窜出嬉笑逗趣。

林妙妙:“……”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孙窜出见好就收,“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第一感觉还不错,随即清秀的眉宇拧着,孙窜出的字她时间见过的,但能写出跟她的字八九分相似那绝对不可能。

孙窜出眨眼卖萌,“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着我给你的模板刻上去的?”林妙妙走到他跟前看了眼桌案上的纸又看看手上的腹稿。

“你这样不行,再写一百年你都很难有自己的成果。”

孙窜出懵了,练字不都这样吗?平时买来的练字本也是这样啊,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林妙妙吸了吸鼻子,道:“你可以临摹,但是你不能照板拌豆腐,刚开始你写得再丑也不怕,慢慢练,会好的,本来这事就不能一蹴而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练得多了会有你自己的风格,横竖撇捺会有你自己的路子……”

旁边的江天昊噗嗤失笑,两人看向他,不明他笑什么。

江天昊边笑边梗着脖子道:“他的路子,野路子,鸡趴的路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孙窜出脸灰了一个度,不服道:“你别小看人。”

“别气,会好的,有事者事竟成,铁棒也能磨成针。”林妙妙不太会安慰人,说得文绉绉,见效甚微。

“林妙妙,能换个别的安慰方式吗?”孙窜出昂着脸,像只受委屈的大狗熊求着主人摸头。

“啊?哦……他不是说你的是野路子吗?那你就顺其道而行按野的来……”还未说完,孙窜出深受打击,江天昊打击嘲笑我也就算了,怎么作为老师的你也挖苦我。

他像冬日里萎了的大白菜,蔫蔫的。穆沐于心不忍,象征式的摸摸他的大狗头以示安慰。

江天昊笑得更开了,桌子一抖一抖的,花枝乱颤。

钱三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和谐友爱的一幕,莫名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尾随而来的江天昊也看到了,呵笑,“你的同桌倒是挺有动物爱。”

“你听我说,野路子也没有什么不好。”林妙妙尽力转圜迂回。又道:“你看李白就挺野的,他越喝酒就越野,越野做的诗集就越狂傲不羁,越有味道。所以野这个词并不是贬义词,只要灵活运用它还是有他自己的韵味的。”

孙窜出怔忡地看着她,拿亘古留长的诗仙给他做例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反正好像是被安慰到了。

“所以,你先练着,不要管它整齐不整齐,先把你的笔画捋顺来,再走风行笔。”她温言细语,好声好气地说着,拿起孙窜出手中的比在他的纸上有模有样的写,“但你不能再照着我的来篆刻,知道吗?”

林妙妙的位置是桌子的边角,孙窜出想看个真切便歪了个头,两个认真态度端正思想单纯心思纯明的人在一块倒没什么,但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头都凑一块去。

钱三一看在眼里,他薅了薅衣领,缩着瞳孔眯着眼,逆光看向窗外刺眼的太阳,不爽极了,这天热得人烦躁。

明明教室里开了最大挡的中央空调。

江天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得无害又灿烂,“林老师教的不错,亲力亲为,一手把笔……”倏尔一道如冰刀的愤灼目光扫来,后者扯了扯嘴角,闭上嘴,还做了个拉链闭阖的动作。

林妙妙看向来人一怔,碰到孙窜出圆滚滚的脑袋才后知后觉两人的距离太近,她骤然站直,脸微红,“你自己了慢慢练吧!”

孙窜出不愧是被父压榨的乖儿子,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接过笔继续他的翻身之路。

势必要练个好字出来甩他爹一脸,争取年底出行旅游。

林妙妙刚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就被某人长脚一蹬吓了一跳。

钱三一本来就不爽郁闷极了,不巧桌子上放了一封书信,大喇喇地躺着他的桌面上,顿时脸色变了,怒火中烧。

江天昊瞧见那封信时暗叫不好,再看钱三一黑得比锅还墨的脸,知道这事坏了。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往火药堆里点火!

钱三一面色极差,戾气四溢,滚滚浓烟自他那双深邃黢黑的眸子里迸射出来。

他看了看桌面上的粉色信封,抬手拿起,准备起身直径走到垃圾桶扔掉!

“这也太拽了,至于吗?一封信而已。未免小题大做了,林妙妙不明他为什么要动这么大的怒气。 人美女送上门还能委屈他不成。

随后桌子的那边缓缓升起一只纤白如玉的手,好像投降的一方,缓慢举起的白旗帜,又好像认错的学生,胆怯而惧懦,画面有些滑稽。

他眼皮一抬,审度须臾,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他拎着那封粉色信封,两步上前,嗓音沉沉,似鼓励,似魅惑,似压迫。

倾倒性的逼仄空间里,垂眸俯视林妙妙,他说着,“你知道这信是谁放着这里的?”

林妙妙噎了噎口水,心忖着这算不算变相壁咚。一脸凶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念头。估计是吓傻了吧!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这么想着,她瞬间忘记了自己其实并没有吓得多重。

她点点头。

“谁?”他吊着长了尾音,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

她瞅着他,打着商量,“我说了你能不发脾气吗?”

“说“我。”横竖都是死,林妙妙迎上他压力沉沉的眼睛,眸眼清澈,“我放的。”

那肃杀的腾风骤然收敛,归于宁静。

钱三一眸低深处掠过一道七彩跃光,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他摩挲着手上的粉色信纸,质感细腻,看来是花了心思的。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柔如春风,有点暖融,有点润滑,凉舒而逸然。

“你的?”

众人耳朵都掉地上了,这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是我放的。”林妙妙眸眼乌亮,瞳仁里映着他的清隽的脸庞,轮廓轻灵,“但不是我的。”

剧情再变,众人挑眉。

“不是你的?”钱三一戾气逐渐回拢,他就像一个收放自如的磁石,那脸色一秒一个样。

“嗯,不是我的,别人叫我帮给你的。”林妙妙如实道!

哎!众人叹息,又是一个替死的炮灰。

钱三一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紧了紧下颌线,自讽,“呵……”

“叮铃铃”

上课预备铃响,林妙妙如蒙大赦,默默祈祷老师快点来。虽然她不是怕了他,但他这样还是颇具胆量来承压,浑身不自在。

他把倚着墙上的手放下来,攥着她皓白如玉手腕,手心向上,“以后别再拿别人的信给我。”他刻意把“别人”二字的字节咬重。

林妙妙木讷点头,“哦!”

他在廊口站了片刻,见人还没过来,蹙了蹙怒气未消的俊眉,“还不进去?”

“啊?”他的手心温热干燥,裹在她的手腕上,略燥的纹路跟女子细腻的皮肤成天然的差别,那奇异的触感遗留在手上,挥之不去。盛怒的场景没有彻底吓到她,反倒是这轻轻的接触把她骇得不轻,慢半拍的她后知后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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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广播室中

林妙妙浑身笼罩着低气压,去后台去收拾扔的乱七八糟的道具。她淹在一堆向日葵中,脚下被一根电线绊住,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撞在一个硬硬的东西上,怀里抱着的东西也散了一地。她用空着的一只手去摸,碰到了一块温热的皮肤,触电一样缩回来。

被摸的男生盯着她,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原来钱三一。

“你们广播室没有男生了,用得着你来干这些?”钱三一蹲下身替她把东西都捡起来放在一起。

“我只是无聊而已,你找我干什么?”

“这么晚了你不打算回家?”

“哦。”林妙妙突然想到什么,“你先走吧,我留下有事。”

因为今天课间孙窜出发了条信息给她,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作为师父的林妙妙,能不能陪他过生日!除次叫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江天昊!

钱三一起身看她,眼神里颇有审视的意味,他不去审犯人真是可惜了。

林妙妙东找西找,最后想到一个充分的理由:“学习上的事儿。”

钱三一不高不低地嗤了声,林妙妙再傻也听出了里面的讽刺,硬着头皮:“怎么,别以为就你一个人爱学习。”

钱三一没再说话了。

林妙妙松了口气。

谁知道孙窜出从门口经过,兴致勃勃地朝里面吹了声口哨。

林妙妙拼了命给孙窜出使眼色,白痴孙窜出置若罔闻,扶着门廊往里面伸长了脖子:“校门口等你啊。”

钱三一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对着快要消失在走廊的男生背影怔了一瞬,然后回头看她。

林妙妙心里万马奔腾,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真不是。

她清了清喉咙:“我有门功课念不好,他说要辅导我来着。”

“我也会,你怎么不问我?”钱三一眼底漆黑如墨。

“天天问你,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啊。”

闻言,钱三一沉默了一瞬,半晌之后才晦闷地答了句:“懒得管你。”转身出了房间,门口一把椅子挡住他的路,他狠狠踢了一脚。

林妙妙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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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妙一路心事重重,连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都没打断她的沉思,孙窜出刻意将马力加大了些,摩托奔驰在无人的马路上。速度太快,她扯了扯他的衣服:“你这样要是被交警看到了,咱们会有麻烦吧。”

“没事,这条路车少。你心情不好?”

“没有啊,我不说话嘴角向下,就是心情不好啊,人就不能有安静放空自己的时间了?”

孙窜出笑:“你说谎不打草稿的时候,真的挺有趣的。”

“我没有。”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跟孙窜出插科打诨了会儿,她的郁闷已经被呼啸而过的风声吹得差不多了。

沿街飘得都是夜市的烤串味儿,她越吸越饿,但也不好意思让男生停下来。摩托车开到游乐场门口,孙窜出率先下车,然后转身帮林妙妙取下头盔。

孙窜出笑话她:“林妙妙你的头可真大。”

可之前钱四还说她脑容量不如鸡呢。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肯德基?”

林妙妙指着不远处的路边摊:“就那个也行。”

过了会儿,他拿着一把烤鱿鱼串从人堆里挤出来:“买个烧烤也得排半天队,我们毕业了也来出摊吧,派给你个轻松的活,就当老板娘吸引客人就成。”

“你就不怕我伙同别人把你的钱都卷跑了?”

“那也不亏。”

林妙妙咬着鱿鱼串,含混不清地说:“一看你就没什么做生意的脑子,算了。”

孙窜出摇摇头:“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十多根烤串吃得林妙妙一肚子油,虽然还是没什么饱腹感,但也吃不进东西了。

他们围着游乐场转了几圈,边走边消食。因为时间的原因,大多数游乐项目都停了,只有摩天轮还开着。

孙窜出指着它问:“来都来了,坐不坐?”

“行啊。”

一人一次十五块钱,林妙妙跟在他身后,偷偷将自己的那份钱塞进他的背包里。

她没想到第一次坐摩天轮是跟这个人,好像才认识一两个月,但又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他对她来说是亲近又陌生的学长,虽然大多时候涎皮赖脸的,但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欸,林妙妙,你小时候做过最荒唐的事是什么?”孙窜出在对面突然发问。

林妙妙想了想:“好像是第一次主动跟人交朋友,把他打了一顿。”

“你也太皮了,这要是我得讨厌死你。”

林妙妙声音沉了沉:“他没有。”不但没有讨厌,还成了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你可真幸运。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得到别人真心相待是件很难的事,身边的那些哥们跟我交朋友,多半是因为我家境好,所以我一般只会是他们买单时第一个想到的人。”

啊,传说中的冤大头。

林妙妙有些可怜地看着他,这就是传说中有钱人的苦恼啊,像她这种人大概永远也体会不到。

孙窜出看向远处,陷入沉思:“但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林妙妙哑然失笑:“哪里不一样,是不是因为我没找你要过钱,那是因为我情报能力不行,我要知道你钱多没处使,我早屁颠屁颠追着你不放了。”

孙窜出哈哈大笑:“你现在知道了还来得及。”

“白来的便宜我不爱占,等我找到机会再说。”

“我其实有很多缺点,做事没个定性,脾气阴晴不定,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带坏你。但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小姑娘,所以我会小小心心的。我们做朋友吧,林妙妙。”

林妙妙避开他的目光,这些话怎么听着,不像纯洁的友谊呢。

她咳嗽了声:“知道了。”

“我说的是一辈子的那种。”

林妙妙对上他真诚得过分的目光。她转身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递过去:“生日礼物。”

孙窜出接过看了看书名,是本外国文学。他忍俊不禁,新不新旧不旧的。

“什么意思?”

“你多看些书,免得说话词不达意的。”

孙窜出梗着脖子,有些不敢看她,“哦”了一声。

气氛凝滞了一瞬。

孙窜出想起了什么,说道:“要不作为回礼我也送你个东西吧,不如我让我爸买套房子给你,你要什么地段的?”

正在喝水的林妙妙差点喷他一脸:“孙窜出你家到底多有钱?”

他指了指脚下越来越远的游乐场:“这样的,大概,能买得起几十个吧。”

此刻,林妙妙有些不淡定了。

他可真够低调的。

她突然有些烦恼,怎么她周围的都不是凡人啊。她瞅了瞅对面的人,他捧着自己给他的那本书,当个宝贝似的,哪里有半点富二代的样子。

她转头看向外面,在十几米的高空,江州城的夜景尽收眼底。不知怎的,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为什么在看到这样的美景时,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可惜呢?

——要是钱四在就好了。

他一定要死不活地看着她激动到语无伦次,然后鄙夷地抽抽嘴角。

该死的,为什么这么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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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妙蹑手蹑脚回家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餐桌上摆着几碟子家常小菜,还热着。王胜男在厨房里洗碗,歪着身子看了她一眼,语气比平时和缓许多:“你怎么学到这么晚啊,电饭煲里的饭还热着,赶紧吃。”

林妙妙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我先去洗个手。”

她放下书包,去推卫生间的门,正巧里面一个拉力,她劲儿没使到地方,上半身窜出去,如果前方没有物体抵住,她一定飞了。

好闻的沐浴乳的味道。衬衣也很眼熟。

她抬头,被撞的人有些不好意思。钱三一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发梢的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有些不淡定了:“钱四,你怎么在我家洗澡?”

“我家停水了,胜男阿姨叫我来的,你……”

“你……”两人同时停住。

林妙妙怔了一瞬:“你要说什么?”

“待会儿再进去。”他有些不自然。

林妙妙贼兮兮地凑过去,眼睛弯成一轮月亮:“你做什么坏事了?我偏要进去看。”

看着男生那双干净的眼睛,她顿时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于是拍拍手打算过了这茬,刚走到他身侧,手腕突然被抓住,男生一绕,在她还没弄清他的意图时,她已经被扯到她的卧室了。

他眼睛死死盯着她,另一只手将房门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妙妙脑子顿时有点空,但她觉得气势上不能输,直视着他的目光回瞪过去。三秒之后,他突然大踏步走过来,推着她的肩膀按压到了墙上。

林妙妙后背受到撞击,却没有觉得疼,因为他的手臂替她挡住了。

一晃神,她的头发被钱三一揉成个鸡窝。

“去哪儿了?”

“都说了学习。”

“骗鬼呢?”钱三一顿了顿,“你坦白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但有一点,你不能骗我。”

林妙妙挣扎:“我骗你什么了,我不就跟孙窜出出去玩了一会儿嘛,至于……”她快速闭嘴,果然脑袋不灵光的人容易被套路。

“你脑子里装的是水吗?大晚上的跟男同学出去?”钱三一眼底倏寒。

“大家都是同学!朋友的。”

钱三一冷笑:“一起挨处分挨出感情来了是吧?我还不知道你交朋友的底线这么低。”

“钱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林妙妙被他一激,眼眶泛酸,“是呢,我就是个没底线的人,你要是不乐意,咱们绝交吧。”

钱三一血气上涌,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只差化成一潭水了。

“你少跟我扯这个。”

他脸上火烧火燎的,在跟她分开后的几个小时里,他迁怒似的写了三张试卷,心里一个劲儿地跟自己说,你睡觉吧,该吃吃该喝喝,她死了都跟你没关系。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院门口望,在公交站牌边踱了又踱,跟失了魂一样。

钱三一,你这辈子的没出息都给了林妙妙一个人了。

林妙妙看着他目光炯炯,一个字也不愿再跟自己多说,心生去愧疚:“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安全是你自己的,你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你。”

林妙妙有点无辜:“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一定按时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写个检讨书行不行?”

钱三一定睛看着她,拿她没办法:“下不为例。”

林妙妙连连点头。

“以后别惹我生气了,要是有下回,你退一步,我就退一万步,回家锁门,再也不理你,而且还会躲在角落里,小声骂你,哄都哄不好的那种。”他吓唬她。

林妙妙没脸没皮:“那不正好吗,以我的个性,我撬都要把门撬开,缠着你缠到你累了,自然就会理我了。”

钱三一小声嘀咕:“你还真有一套,我还真吃你这套。”

林妙妙呵呵笑着,歪头看他的脸色。

“以后绝交这两个字,想都不要想。”钱三一斜了她一眼,“去厕所洗了手出来吃饭。”

“你不是不准我进去吗?”

“现在可以了。”

钱三一说完,心里的郁结去了大半,拉开房门大步出去了。林妙妙的世界又重新回到春天,说不好哄都是骗人的,这不挺好哄的吗。

她去客厅觅食的时候,王胜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个时候韩剧也开始被各大电视台引进,数《天国的阶梯》最为风靡。

林妙妙盛了碗白饭出来,王胜男正对着电视机抹眼泪,这里面的角色连口型都对不上,不知道老妈在感动什么。

“桌上那只鸡腿给三一留的,你别偷吃了。”王胜男红着眼眶不忘叮嘱。

林妙妙气得瞪眼睛:“他是你亲生的还是我是你亲生的,你偏心起来,闺女都是浮云。”

“你要是像三一那样听话,每门功课能考到他的一半,别说鸡腿,星星我都摘下来给你。赶紧吃完了找三一温书去,别磨磨蹭蹭的。”

林妙妙抗议:“妈,明天是周末,能不能放我一马。”

王胜男唾沫星子横飞:“前天让我放你一马,昨天让我放你一马,我是你妈,不是放马的。”

“……”

林妙妙哀怨地看了钱三一一眼,她发誓,如果重来一次,一定不再招惹这个人,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一个让她的人生多了无数对比的人。

她愤愤不平地坐下,一双筷子伸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夹起仅剩的一只鸡腿放到她的碗里。

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嘿嘿笑两声:“钱四,你这么乖,怪不得受班上同学欢迎!”

钱三一嚼着米饭,喉咙滚动了下,冷声说:“不要用这个词来形容我。”

“我这是在表达你善良贴心。”林妙妙吸了下鼻子,“而且人也好看,你的睫毛真的好长。”她说着说着,手伸过去,撩了下他垂下的眼睑。

钱三一上半身突然僵直。

她很喜欢他的反应,得寸进尺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钱三一强忍着站起来的冲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瞟了瞟沙发那边的动静,厉声说:“你规矩点。”

“行啊。”林妙妙停了下来,复又开口,“你把物理作业给我抄,我就不弄你了。”

钱三一扯了扯嘴角:“我看你的脑子是被洋流抽到大西洋去了吧。”

林妙妙腹诽,这家伙怎么尽说些听不懂的骂人话呢,看来成绩好也有好处啊。

“五月天的演唱会六点开始,明天下午早点出门,我先去图书馆,晚点过来接你一起去。”

林妙妙往嘴里塞满了饭菜,含含糊糊地回答他:“不用这么麻烦,就约体育馆门口吧。”

林妙妙没多想:“也行。”

她突然想起已经把门票偷偷塞给陈小小那事,当下四肢无力,埋头吧嗒着米饭,不少都粘到了脸上。

钱三一抿唇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又觉得实在好笑,嘴角扬了扬,帮她把米粒一颗颗摘下来,不忘点评一句:“呆瓜。”

林妙妙噘着嘴:“我是呆瓜你是什么?”

他闲闲地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听着怎么辈分这么乱呢,他可真爱占人便宜,林妙妙不服:“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叫你一声爷爷。”

钱三一低下眼,轻轻笑了笑:“那是葫芦娃。”

“……”

钱三一走了之后,林妙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她没有心情好,也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想起不久前,在一起写作业,无意间从钱三一的课本里抖落出的那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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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钱三一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件白色衬衫,是她喜欢的款式。下午他提前一个小时从图书馆出来,骑着自行车去江州体育馆。

秋天的人行道上,梧桐树叶落了一地,车轮碾在上面呼啦作响。

他竟然愉悦地哼起歌来,因为平常歌曲存取量少,他耳边回响着艺术节的合唱:“不会遗忘就ok了,不会伤心就忘记了,只记得这首笑忘歌。”

因为有了节奏的缘故,他蹬着脚踏板的频率更加快起来。

一路上他留意街边的小店,以林妙妙那家伙的饿性结束后一顿夜宵是少不了的,他对比了几家烧烤店后,最终选了看起来稍微干净的一家。

他在体育馆等了又等,没等到林妙妙,反而是陈小小过来了。

她今天穿了个鹅黄色的碎花短裙,衬得肤白如雪。她很满意今天的搭配,踩着小白鞋过去跟他打招呼,声音细如蚊蚋,带着青春少女的羞赧:“钱三一。”

谁知男生顾着时间,看都没看她一眼。

“已经在组织入场了,我们先进去吧。”她小声提醒。

钱三一这才将目光转过来,盯着那张脸眼睛都不眨:“我们?不好意思,我等的不是你。”

“不是你给我的票吗?”

钱三一站定,好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去打个电话。”他翻开手机,直接拨出了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个名字,整个动作略带火气,但没有表露太多。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接通了。

“你在哪儿?”还未等林妙妙说话,他先开了口。

“在来的路上呢。”

“昨天说的话你没长记性是吧?”他刚想发火,就听马路对面脆脆的一个女声:“钱四。”

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转身见林妙妙咬着根棒棒糖正冲他挥手。

他正准备挂断手机,穿过马路,脚步却顿住了,林妙妙身边站着的人是孙窜出。

他怔愣的瞬间,绿灯已经亮起,他看着并肩过马路的两个人。林妙妙前世小升初的时候因为一场交通事故留下阴影,每次都习惯拉着别人衣角,只是这次拉的是另一个男生,不是他。

钱三一眼神一暗。

在两张票都在她手里的时候,她行使了选择权,而他成了她排除出去的那一个。

所以当他们走到钱三一面前的时候,他一点笑容也没有。

这时,被冷落在一边的陈小小也过来了,她有些吃惊:“原来你们也在啊。”

林妙妙表现得依旧活泼,冲陈小小点了点头,她是第一个注意陈小小鞋带散了的人,正准备出言提醒的时候,陈小小自己也注意到了。

但今天裙子穿得太短,她也不好意思自己蹲下系,表情有些为难。

钱三一感应到她的求救目光,从不做与自己干系不大的事情的他,破天荒地为一个女生系了鞋带。从林妙妙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甚至面带笑容,侧脸轮廓无限温柔,陈小小比她先发现,因为下一秒她的脸上露出了陷入爱情的感动与欢喜。

他们俊男美女,美好得像一幅画,而林妙妙站在画框外,感觉自己吃了一千颗柠檬。

她努力将向下的嘴角往上扬。

“原来……是为了他啊。”进场的时候,孙窜出从她肩后冒出头。

他声音大得恨不得让所有人听见,林妙妙只想把他头捂住暴揍一顿,或者干脆将他从看台一脚踢出去一了百了。不过以她的力气,后者实施起来的难度太大,于是她只在脑子里想了想。

她今天穿了双新鞋,走了太多路,已经感觉到脚后跟破皮了,虽然走起路来吃力,但没有耽搁,毕竟见偶像比较重要。

“采访你一下,好朋友即将被别人抢走,心里什么感受?”孙窜出同情地看了林妙妙一眼。

林妙妙的眼神动一动,只差把他就地解剖了。她勉强从人堆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挪过去坐下,脱下鞋瞅了眼,磨得不轻。

她舔了舔快起皮的嘴唇,噌地站起来冲孙窜出交代了句:“我出去买瓶水。”

孙窜出那句“陪你去”还没说出口,她已经逆向钻进人群里去了。林妙妙今天有点不对劲,虽然她依然嬉皮笑脸,但他心里懂得,那种说不上来的茫然无措的失落感,来自于另一个人。他抬抬眼皮看过去,钱三一也正回头看他,随后对方走过来,指了指他旁边空着的位置。

“16G呢?”

孙窜出张张口,钱三一已经等不及,走出去了。

当时他在心里想,这两人简直一个脑回路啊,都是不爱听人说话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白衬衣的背影,有点不得不承认,帅得一塌糊涂。

孙窜出反应了几秒,瞬间有点同情自己,还有陈小小。

林妙妙其实也没那么渴,她纯属想出来透透气。她坐在体育馆最偏的一角石阶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刚刚付钱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钱夹里的小照片,那是高一上学期的时候照的吧,她穿着校服,避免被他的身高碾压,刻意踮起了脚。

她回想着过去,只觉得颈窝一热,扭头,钱三一站在她身后盯着她。

她读不懂他眼神里的意思,但下意识觉得这目光让她无力招架,于是迅速放弃对视,垂下头,继续捏塑料瓶:“你怎么出来了?”

“我怕你迷路。”他挨在她边上坐下来。

林妙妙“嘁”了一声:“少把我当小孩子。”

“想多了,我只把你当傻子。”

林妙妙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忽然低头,冷漠又毒舌的形象瞬间转变得温柔无比,她使出金钟罩铁布衫来对阵,也败下来。

他伸出手,见状,她无力地挪了挪自己的脚,免得他的碰触。他再伸,她再挪,最后都要被挤进墙里面去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他皱着眉。

林妙妙嘴硬:“没有。”

“残废了看有没有人要你。”

“有没有人要又碍着你什么事,我吃你家大米了?”

钱三一冷淡地勾勾嘴唇:“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林妙妙不知道他说的是否是她听出来的意思,脸红了红,她那无人知晓的心事里,有个类似于烟花一样的东西,在心里“嘭”的一声炸开。

“别光顾着好看,就穿小一码的鞋子。”钱三一顿了顿,“喜欢你的人总不会因为你脚大就嫌弃你。”

林妙妙皮笑肉不笑地回敬:“借你吉言,谢谢。”

钱三一就不是那种你退一丈就放过你的性格,他眼皮子一翻,变本加厉:“你是不是光长脚不长个啊,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小学生。”

明明眼神那么干净,嘴巴却这么毒。

“钱四。”她作势要揍他。

钱三一身子一斜,把门票丢到她身上,闪过去了。

“你干吗去?”他要走,林妙妙扯住他的手臂。

钱三一忽然凑近,呼吸喷过来,吓得她连忙后仰。他说:“上个厕所,你要跟我一起啊?”

林妙妙狠狠掐了他一下。

体育馆前坐满了举着横幅的人,看样子是没买到票的歌迷,一个黄牛突然走到她边上坐下,跟她套近乎:“小妹妹,你要是不看演唱会,把门票卖给我怎么样,两倍的价格收了。”

林妙妙没搭理那人,那人断断续续说了一阵才走。

钱三一回来的时候,演唱会快开始了,他满头大汗蹲下身,帮林妙妙把袜子褪下来,在指腹上挤上膏药,顺着她的伤口涂抹着。

周围的人很多,盯得林妙妙浑身不自在,她的脚踝被他抓着,动弹不了。抹药的男生一言不发,叫都叫不答应,她只好去捏他耳朵。

光线下他的耳朵红得透亮,像放在博物馆里的瓷器,会发光。林妙妙冰凉的食指顺着他的耳朵滑下去,他顿时一个激灵。

林妙妙有点尴尬地笑笑:“差不多就行了。”

钱三一停下动作,拧好药膏的盖子揣进口袋里,木着张脸站起身。

林妙妙穿好鞋,抬头见他拿着瓶水就喝,咧了下嘴:“这是我喝过的。”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

他往前走,后背的衬衣上被汗水泅湿了很大一块,黏在皮肤上。林妙妙看着挪不开眼,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明白“性感”这个词。

重新入场的时候,林妙妙才想起去找门票,但翻遍所有口袋都没找到。她突然想起那个搭讪的黄牛以及他最后离开时候的眼神,严重怀疑是不是他趁自己不注意“顺”走了。

“就知道你不靠谱。”钱三一说了一句。

林妙妙白了钱三一一眼,多嘴。

“你去跟检票的大妈说说,咱们之前已经检过一次了,这回不要票行不行。”她诚恳地乞求。

钱三一嗤笑:“祸是你惹出来的。”

“可你好看啊。”林妙妙尽可能笑得谄媚,见钱三一看了过来,绞尽脑汁补充,“像你这种干净纯良的男孩子,全天下的大妈没有不喜欢的。”

经不住林妙妙一阵糖衣炮弹,他不大情愿地去找检票大妈说情。

“我们这边是按照严格的制度来的,你说你们票丢了没有证据啊,我要是放你们进去了,对其他人是不是很不公平。”大妈面对美色不为所动。

钱三一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我们是从很偏远的山区过来的,就为了来看这场演唱会,我妹妹她身体一直不好,今天是她生日,我专程带她过来见朝思暮想的偶像。”

关键时刻还是得拿她出来当枪使,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领会到钱三一丢过来的眼色,立马捂住胸口,使出浑身解数表演:“咳咳,阿姨,医生说我活下去的日子不太多了,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愿望,还请你通融通融。”

“你们有这个追星的时间,不如好好回去读书。”大妈面无表情。

林妙妙吐血。

一旁的钱三一实在憋不住笑意,眉毛耸动了几下。

林妙妙泄了气瘫坐在门口,抱着膝盖发呆,旁边是一群没有买到票的歌迷。钱三一怕她晒着,脱了白衬衣盖在她脑袋上。林妙妙没管他,任由他两只手在她头顶翻腾。

“我们哪里露馅儿了?”

“你这次演技有进步。”他不动声色地道。

“真的?”林妙妙来劲了,“那我上大学念表演科怎么样?”

“嗯,群演大队需要你。”

“滚!”

“说真的,跟你在这儿坐着比在里面看有趣。”说完从背包里拿出面包,掰了一大半给林妙妙。

她愣愣地接过他手里的面包,再愣愣地点头:“嗯。”

钱三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一本正经地道:“以后不许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

林妙妙继续发怔:“嗯。”

她现在有点像小时候偷喝了爸爸的酒之后,整个人都染上了醉意的样子。钱三一估计她是被丢票打击过头了,于是用一种看着二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安慰道:“以后我让五月天再来江州唱给你听。”

林妙妙嘿嘿笑了,钱三一将她头发揉成个鸡窝:“傻子。”

林妙妙对期待已久的演唱会细节记不大清了,留在脑海里的只有满目的应援灯,和陪在自己身边坐在一堆女生中间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居然还能看得进课本的钱三一。

狂欢之后便是暴风雨,林妙妙回家的时候窗外一阵雷鸣,她吓得一激灵,扭头看见王胜男拿着成绩单黑着脸从卧室走出来。

谁知道小考的成绩会被寄到家里,她一点防备也没有。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数学成绩是个位数?那么多选择题,你靠运气也不止这点分。”王胜男敲了敲桌子。

林妙妙抖了两下。

那场考试她睡过头了,醒来时就剩半个小时,抱着要把所有空白填满的觉悟,她花一分钟做完选择题。

但她不能如实汇报,小心翼翼地答:“我做题太认真了,时间没把握好。”

“你放屁。”王胜男气得连茶杯都端不稳了。

林妙妙在心里腹诽,我的母亲大人啊,您好歹是念过大学的高材生,怎么能满口脏话呢。

“我特意给你小姨夫打过电话,他亲口说的,这次的题目送分都送到家了,你都接不住,我要是你班主任早就给气死了。”

“说明您未卜先知,早早料到教师是份高危职业。”林妙妙嘿嘿一笑。

王胜男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将手里的成绩单摔她身上,这时林大为刚好从门外进来,看到这充满暴力的一幕,连忙将林妙妙护在身后:“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干吗打孩子。”

“你看看你的好女儿,每天不务正业,成绩都差成什么样了。”

林大为扭头看了眼林妙妙,低头捡起成绩单,从前往后找了半天没看到女儿的名字。

“翻页。”王胜男没好气提醒。

林大为笑了:“这不是有进步吗,还不算吊车尾。”

“你就护着吧,我看你能不能护她一辈子。下个学期就高二分班,我看她怎么办”王胜男气急,将茶杯狠狠掼在桌子上,回卧室去了。

林大为给林妙妙使了个眼色,林妙妙心领神会,蹑手蹑脚地出门。

林大为想到了什么,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零食递给她:“出去转一圈就回来,别再气你妈了。”

林妙妙转身出了门。

外面黑压压的,快要下雨了。

她本想去找钱三一,后来又想算了,被赶出家门这副样子实在太窘迫。于是她给邓小琪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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