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迎来精英中学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肩文化艺术节！
天气格外的好。
云朵舒卷着卧在天边，飞鸟自湛蓝如水的天空中悠然划过，广播里不断播报着场上运动少年的风姿，声音朗朗，语调激昂，连带着看台上的人都莫名紧张和兴奋，阳光铺在跑道上，温度随着奔跑的步伐而不断升腾。
运动会结束，教室里空荡荡的，林妙妙跟邓小琪留下来值日。因为停课，同学解放天性，地上一片狼藉，她提着水桶扛着拖把去操场边的洗水池，遇到正在洗脸的江天昊。那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占着两个水龙头，还弄得水花四溅。
“你知不知道，中国目前有多少人连水都没得喝？”
少年哈哈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多少人？”
林妙妙没想到他这么问，顿时吞吐：“反正很多，你脑门前就写着‘节约用水’四个大字，还明知故问。”
江天昊点头，扭紧了其中一个水龙头，身子往右边一侧，示意林妙妙过来用。他突然手掌使劲一甩，水花飞溅。被水花击中的林妙妙凉得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去挡，手肘处的创可贴露出来。
江天昊皱了皱眉：“怎么伤的？”
“走路不小心。”
江天昊鄙夷：“早就知道你小脑不发达。”
见林妙妙没说话，他脑袋往她面前凑了凑：“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她费劲将拖把提起来。
江天昊扫了眼她笨拙的动作，将护腕从口袋里拿出来，使唤：“那你帮我把这个也洗了吧。”
林妙妙白了他一眼，放下拖把去接。
男生手一转，直接将她面前的水桶跟拖把单手拎走，留下她在原地发愣。
林妙妙提着垃圾桶回教室的时候，江天昊已经拖完两排桌子。 林妙妙见状打趣：“哟，咱们班什么时候多了这一号苦力了？”
江天昊呵呵笑着：“你就当我是小琪的预备家属吧。”
邓小琪拿着黑板擦站在讲台上，心情复杂：“他猪油蒙心脑子勾芡，别理他。”
江天昊做事比她想象中的快，他拖完了整个教室，一脑门子的汗站在邓小琪面前，朝她怀里塞了一大盒奶油布丁，轻拍她的脑袋：“小琪，赶快回家，我去训练啦。”
林妙妙：“……”
林妙妙嘿嘿笑着凑过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邓小琪将那布丁往她怀里一扔：“自己把嘴堵住，别逼我动手。”
运动会上，实验班的成绩不算差，起码比三班好。林妙妙班主任赵荣宝因为受够了阳光班在运动上的压迫，终于在其他方面扬眉吐气，这几天他对同学们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还一个劲地交代大家要在艺术节上再接再厉，争取拿个奖项回来。
为此，他专门让他媳妇儿过来给大家化妆。
林妙妙脸上涂了层厚厚的粉底，又打了腮红，跟个猴屁股一样，她捂着脸出化妆间，邓小琪跟江天昊贼兮兮过来观赏。
“仔细看还有点像王菲。”邓小琪惊叹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真心。
林妙妙稍微有点安慰，结果江天昊在一边暗暗来了句：“那边的人才真是好看。”
两人扭头，见一身白色连衣裙的陈小小从边上飘过。
邓小琪“嘁”了句：“大家都穿校服，就她穿得跟搞文艺会演一样，真把自己当主角了。”
江天昊翻了翻白眼：“小琪，你这纯属嫉妒啊！……不过，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最美的。”
“你再多话把你头割下来信不信？”邓小琪性格火辣，高马尾一甩，大有绿林好汉为民除害的威严。
吓得江天昊吞了吞口水。
林妙妙拖着个小凳子坐下来。整个礼堂像个沸腾的池子，闹哄哄的。她抠着指甲，没过多久，高一一班的人跟着入场，她伸着脖子看，没见到钱三一。
“别看了。他是主持人，估计这会儿正在串词呢。”
林妙妙嘴硬：“谁说我看他了？”
邓小琪毫不留情地拆穿：“我跟你做了半个学期的朋友了，你打个喷嚏冒出的鼻涕泡是什么形状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什么形状？”
邓小琪伸手过来将林妙妙抱住，咯咯咯地笑：“自然是爱我的形状。”
“小琪你真脏。”林妙妙缩着肩膀一脸嫌弃，她又朝着乌泱泱的队伍张望了下，然后嘱咐邓小琪保护好她的凳子，站起身往女厕所方向走。
盛夏，夜里
跟礼堂大厅不同，走廊静得出奇。林妙妙在厕所的镜子前，用卫生纸把脸上的白粉擦了又擦，见脸色正常了，这才折回大厅。
门口的柱子边站了个白衣少年，林妙妙蹑手蹑脚过去，拍了下他的左肩。
钱三一盯着那张脸，脏兮兮的。
她问：“你干吗呢？”
钱三一亮了亮手里的打印稿：“背串词。”
林妙妙干脆绕到他身边，扫了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道：“这么多啊，你背完了？”
“没有，我又不是复印机。”他站了半天，腰酸背痛，抬了下拿稿的手臂，搁在林妙妙的头顶上，人体拐杖还不错。
林妙妙没有动，想到了什么说：“教给你个方法，你可以把不会的写在手心里，到时候要是忘了，偷偷瞄一眼。”
钱三一低头扫了她的手一眼，抓起来掰开手指，果然。
上面写着几句歌词，字真丑。
他冷嘲：“这都多久了，歌词还记不住，你的脑容量真的比鸡的还不如。”
“呵。”林妙妙辩解，“我只是以防万一，谁说我记不住了，不信我给你唱一遍。”
她张张嘴，第一句调是什么来着？
钱三一勾了勾唇，这家伙倒是让他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他侧头看她露在光线中的半张脸，红一块白一块的。他嫌弃地伸出手指擦了擦：“你这都是在哪儿弄的这些？”
她弯腰挣脱了他的胳膊站到了他的正对面，仰着小脸：“怎么，不好看啊？小琪说了，像王菲呢。”
“哪个王菲？”
算了，跟这个书呆子说了也白说。她说：“你就说好不好看吧。”
钱三一合上串词纸，漫不经心地塞进口袋里，然后俯身去打量她的五官。
林妙妙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别过头。
钱三一默不作声地回身，然后很快开口，语气沉闷：“别人的美千篇一律，你的丑万里挑一。”
林妙妙抓狂：“你确定你刚才是睁着眼睛的？”
“……”
“算了算了，反正早就知道从你嘴里说出的没好话。”林妙妙嘴角直抽抽。
钱三一没了跟她沟通的欲望，白球鞋踩上石阶。
他目光一斜，林妙妙脚上那双鞋跟他同一型号，是情侣款。
“你蹲下来些。”林妙妙朝他招招手。
她站在台阶下的草地上，正巧对着礼堂舞台的位置，灯突然亮了，泛黄的灯光衬得她小脸容光焕发。
他神情寡淡，依言行事，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夜幕笼罩在两人的身上，风声也消失了，只留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加速的心跳声。
他白衬衣的领口歪歪斜斜的，有一边没有理好，林妙妙伸出手来帮他将衣领翻出来拉正，手指碰到他的脖子上温热的皮肤，他顿时一个激灵。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
林妙妙现在这个姿势有些尴尬，她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继续也不是，抽回来也不是。
钱三一沉默。
林妙妙突然觉得，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俩之间也多了些其他的气氛，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你别仗着长得好看，就不注意形象。”林妙妙干笑。
“嗯。”
他默了一会儿，然后拽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她一定是属蛇的，所以一年四季手才这么凉。
两人就那样站了好一会儿。临走前，林妙妙说：“钱四，你不要紧张，在我心里你是无所不能的。”
钱三一抿抿嘴，表示他听见了。
林妙妙的背影消失在光影中。
钱三一站在原地，对着漆黑如墨的夜色看了半晌，又掏出纸重新看了起来。
该死，之前背到哪里来着？
他心烦意乱，一时无法静下心来。
临上台前，钱三一将纸揉成一团，放进口袋里。
一边的陈小小见状，以为他是过于紧张而导致满脸通红，笑着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钱三一没回答。
“你要不要喝点水让自己冷静下？”陈小小不太放心，又折回来问他。
“不用。”
钱三一简洁的拒绝让陈小小有一瞬间的尴尬，她捏了捏话筒，安慰道：“你平时就不爱说话，我不该推荐老师让你跟我做主持人的。”
他理了理衣服，检查好话筒的状态，目光往坐在台下的学生里一扫，根本看不清哪个是林妙妙。
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却响起刚刚林妙妙说过的话。
——在我心里你是无所不能的。
好像是比什么都管用的镇定剂。
这场文艺汇演各个班的出场顺序都是按抽签决定的，评委现场打分，高二体育班结束了就是林妙妙她们所在的高一实验班。
林妙妙鼓捣着班长梁云舒发下来的塑胶向日葵，跷着二郎腿扯着花瓣。这种合唱比赛好似靠音量取胜，她在后台耳膜都快被震裂了。
“嘿，巧了，林妙妙你也在啊。”
林妙妙歪着头看过去，江天昊正龇牙贼兮兮地冲她笑。
他身后来来往往好几拨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们。
幼稚鬼。
他手里拿着面红旗，穿着八路军的衣服，帽子斜斜挂在头上，邪痞邪痞的。他多看了她几眼，笑着说：“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今天挺好看的。”
林妙妙二郎腿跷得更起劲了：“我哪天不好看。”
江天昊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天格外好看。”
他笑得灿烂，像极了她手里的塑料向日葵。林妙妙被夸得不好意思：“你也不赖啊。”
“那是，所以才和小琪算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没脸没皮。
林妙妙一肘子捣鼓过去：“呸，我真该让小琪看看你这个德行。”
“林妙妙，你要是把你的脾气改了，绝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林妙妙不理他，闭目养神。
他丝毫没注意林妙妙的冷淡，或者对这种冷淡毫不在乎，凑近了她，神秘兮兮地说：“等会儿结束了要不要跟我走，有好玩的事。”
林妙妙半睁开一只眼睛：“什么？”
“我爸新送了我一辆摩托车，我带小琪钱三一，你仨兜风去。”
林妙妙毫不留情地拒绝：“得了吧，你那车技我可不敢上，万一摔断了腿，岂不是要进入残障人士行列了。”
江天昊笑了声：“我可是名副其实的跑跑车王，这一片都没有谁能比得上的。”
林妙妙呸他：“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昨天篮球赛你也是拍着胸脯保证能赢的，结果连初三的学弟都打不过，你是满嘴跑火车王吧。”
“能别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总之不去。”
“别啊，你真的不好奇……还是不是兄弟了？？”江天昊见林妙妙无动于衷，开始打感情牌，“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来着，想着我们四小只成立以来，过得第一个生日……”
江天昊见林妙妙在考虑中，知道演技奏效，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老父亲般的慈爱笑容。
“你生日怎么不早点说。”
“说了，就没意思了！……那文艺晚会结束后，校门口见啊！记得叫上小琪和钱三一”他脚步轻快地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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