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虽身非鹿人，此生为鹿人

正欲仔细听时，声音却更小了下去。虽然内容听不大真切，但单从声音判断，倒大致能判断是族长纳渊和辰祥大哥在争吵些什么。

心乱如麻，一夜无眠。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暖暖的拍在青年人的脸上，彻底宣告了青年小眠计划的破产。索性强打精神起了个大早，打算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正思索如此不辞而别是否合适时，刚出门就和纳辰祥撞了个满怀。

得，计划再次破产。

纳辰祥在他门口静静的看着朝晖，模样有些憔悴，好像在门口守了一夜。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纳辰祥转过头来:“小兄弟起来这么早啊。”

青年感到无比尴尬:“啊哈哈，是啊，纳大哥你也起的挺早的，啊哈哈哈……”

纳辰祥注意到青年强作清明的样子，心中已有了几分答案。轻叹一声起身沉吟道:“我送你出去吧，小兄弟。真抱歉啊，招待不周。”

青年更尴尬了，只能由着纳辰祥的话头搭腔:“哪里的话，族人们很热情，我在这里很开心。就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显得我这客人不太明事理。既然那大哥有意送我一程，那就有劳大哥了。”

纳辰祥微微偏头，凝望着太阳刺眼的辉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眨眼间，纳辰祥侧身示意，要青年跟紧些。

奔袭一程数里，一路无言。不时，不化冰川就在眼前了。再次看到如此宏观的景象，还是会为之震撼。

青年正欲进入冰川，却看见纳辰祥看着冰川出神，疑惑之色浮现在纳辰祥脸上。

幽幽的海螺声乘着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纳辰祥更加疑惑了，解下系在腰间的海螺接住呼啸而来的风，风摸索着海螺的纹路，在犄角处流转，携出数个音符又悄悄飘散在空中。纳辰祥皱着眉头分辨音调宫商之别，到声音幽幽停住，纳辰祥脸色越来越难看。青年甚至可以感受到纳辰祥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纳辰祥用力的调整了下呼吸，声音因为努力压制火气有一些颤抖:“这里走不通了，我们得回去一趟，随我来吧。”

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决定跟着纳辰祥往回走。

又是一路无言。

待站定时，已是到了一处山崖。纳渊就坐在崖口，苍老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听到身后的声响，纳渊赶紧起身迎接，刚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正欲开口。

“爸！你……”

纳渊收起了笑容，瞪了纳辰祥一眼，纳辰祥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噎了回去。纳辰祥赌气的扭过脸去。

纳渊怒斥:“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没死干净呢！”砸了两下手杖继续说道:“我也还没老糊涂！”

片刻之后，纳渊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这位小兄弟，失态了，请别往心上去。兴许是昨日招待不周，才让小兄弟急着离开。还请小兄弟能多留几日，让老头子我尽尽地主之谊，你意下如何？”

纳辰祥骇然，正欲说什么，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青年泽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静默良久，纳渊的笑容僵住了。幽幽叹口气，低声沉吟道:“莫非天命果真如此？”

纳渊摇摇头，这次声音洪亮了些:“不瞒你说，小兄弟，我们鹿族啊，曾经也是一个繁荣异常的部族。规模远超现在，本与世无争，奈何数十年前外人狡诈，鹿族经一浩劫，请神鹿现世，才勉强保住现在这般规模。我昨日种种行径其实也是违心，还请小兄弟见谅。”

纳渊又转过身来，“我真的诚挚希望小兄弟能原谅老身昨日失礼，能让小兄弟原谅，只要老身力所能及，老身都愿意去做为小兄弟赔罪。”说着作势就要向青年跪下。

青年脸色微变，忙说:“老族长使不得，您这不是折煞我么，快快请起。昨日之事不必再提，我完全没有记惦老先生。”

纳渊眼色一亮。

青年接着说道:“十分感谢老先生昨日款待，不过恕小子还是决心离开，还请老先生能指条路放小子离开。”

纳渊脸色又暗淡了下去。幽幽道:“按原路返回就行，叫辰祥带你去吧。”顿了顿又道:“还请小友能多来这里做客，鹿族欢迎你。”纳渊稍稍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

难以判断青年有没有留意到，青年一鞠躬:“多谢老先生好意，不日叨扰还请老先生莫要嫌小子，那小子就此告辞。”

纳渊有些心不在焉，礼貌的应和了几句就打发纳辰祥送客了。

青年走在出奇幻林的路上，忽然心觉不妥。突然决定再留几日，他倒还挺好奇纳渊到底为何态度剧变。和纳渊提出多留几日，纳渊有些意外，随后喜上眉梢，愉快的应下青年多留几日的请求。

接下来几日，青年试探着老族长的反应，青年只觉得老族长现在却是很真诚，很热情的对待自己这位客人，倒也没有其他可疑地方。

老族长听说青年好剑，还专门制造了几把木剑送给青年，让青年和鹿族才俊切磋。青年为此欣愉。乘着夜色练剑时发现自己对剑意的领悟隐隐又有突破之势，索性又多留了几天。

“再然后呢，铖伯？”年方四岁的纳雅睁着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眼认真的听纳铖讲故事。

“叫铖爷。”纳铖嗔怪着刮了刮小纳雅的鼻子。

“不要，爷爷说你比他小十几岁呢，要叫铖伯。”

“好啊，老家伙。”纳铖轻声笑了出来。“还要不要听下去？”

“要。”

“叫声铖爷，铖爷爷就继续讲。”

“那不要了。”纳雅做了个鬼脸，半眯上眼睛，“我要睡觉了。”

“好。”

纳雅又半睁开眼睛，隐隐看到纳铖靠着靠椅，目似瞑，好像真的要睡着了。又按耐不住好奇，只好可怜兮兮的摇了摇纳铖:“铖伯，你就讲完嘛。”

纳铖惬意的睁开一只眼睛，“叫声铖爷就继续讲。”

纳雅犯了难，最后好奇到底还是战胜了志气 很没骨气的试探性的嘟囔了一句:“铖，爷爷？”

纳铖满意了:“诶～”接着讲了下去:“后来啊，那个青年爱上了奇幻林这片土地，他觉得自己所追求的逍遥啊，大概就是鹿族这样的生活，人们没有勾心斗角，青年理想中的社会正如鹿族一般。青年留在了鹿族，成为了一个特殊的鹿族人。不过啊，青年到最后也没有搞明白老族长态度变化的原因。或者说原因也不重要啦，那个青年后来跟着鹿族人们姓纳，给自己取了个铖字，寓意精诚所至。”

纳雅发出了嘘声，显得有些不满意，不知道是因为不太满意这个结局，还是因为纳铖把自己编成故事。

纳铖看出了纳雅的失落，宠溺的问:“不满意啊？”纳雅没有说话。纳铖又问:“要不要铖爷再讲一个？”

“要！”纳雅迫不及待的回答，好像又想到什么，“嗯……不要……”

纳铖看着纳雅别扭的样子，爽朗的笑了出来:“好好听。”纳雅眼睛一亮，双手撑着略显肉感的小脸蛋安静的听着。

“你爷爷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前，出去采药的时候救了俩熊崽子……”

不时，均匀的呼吸声传到耳畔，纳雅竟然就撑着下巴睡着了，纳铖微笑着摇摇头，给纳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眠，再盖好被子，悄悄的走了出去。

纳渊一手操办了自己的入族仪式，到现在都不甚理解纳渊前后之变化。繁星浅点，沉入湖底。料峭寒风吹来，纳铖冷的打了个噤，该睡了。

再回到室内，侧头看了看安稳入睡的纳雅，想起纳渊，又想起老友的嘱托，“这爷俩，都奇怪的很叻。”想着想着就靠在靠椅上睡着了。

两道鼾声从简陋的石室飘出，兴许他们都做了个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