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民意楼四

林清嬴死了，就在刚刚。他摔下了深不见底的水潭，挂在潭边的枯树上，一根有成人手臂粗的树枝贯穿他的心脏。一声来自灵魂的悲啼回荡在旷野，经久不散。

因为惊惧哀伤，愣愣地看着已毫无生息的林清嬴，潘世对前不久所发生的事情模糊起来。

他们参加了篝火祭。是啊，然后呢？他偷听到了惊天秘密，不一会儿他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带着林清嬴与林清欢和他雇佣的几个壮汉回葆春村。在路上……

在路上，林清嬴说要小解，潘世便让他在树丛边解决。林清嬴没有看清浓密草丛中的空隙，一脚踏了空，便摔下去，死了。

那么一个可爱活泼的幼小生灵啊，锋利的枯枝轻而易举地刺过他的肌肤、破开他鲜活的心脏。血汨染了冰冷的水潭。

那双晶亮的眼，潘世再没能见他睁开。

但是征途还要继续，潘世在林地里，为林清嬴置办了一场简易却庄重的葬礼。在葬礼进行时，他看见林清欢痛哭着，泪流不止。潘世听到了他的小声诉说--

"我没有哥哥了。"

但是征途还要继续，民意楼的计划依然要实施。采买整休完后，潘世一行人连夜赶往临汀城。任氿提前跟临汀城城主打好了照面，于是他为潘世一行人安排好了住处。

潘世为了筹集足够的钱财并取得当地居民对民意楼的信任，他差使壮汉去采买，自己带着心情沉重的林清欢到处去做宣讲活动。他对林清欢所持的期望，当下是尽快从丧失亲人的苦痛中走出来，长远点是能够早早学会人情世故，去闯荡出一番事业来。

花了四十多天，临汀城的民意楼框架终于建立起来。潘世请求当地的一个经验较多的小商帮忙打理，并予以重酬赏谢；没想到这个小商卷钱逃了。潘世只好再择人选，就在他焦头烂额地忙于筛选人之际，林清欢自请留下。

潘世不行，孩子，你还小。你且不必烦忧此事，我再四下找找看。

林清欢显出一副浓厚希望与渴求的模样，拉着潘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巴巴地央求道:"我已经十二了，不小啦。我真的可以的，潘哥哥！就让我试一试吧！"潘世拗不过他，给了他十天的时间来准备考验，考验通过了，他就可以留下。潘世还喊伤寒疫好了的林子轩跟他一起照理临汀城的民意楼。

林清欢为通过此考验而去寻商人谈话探讨，甚至整晚整晚不合眼，到处借阅古籍。潘世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阻止他，但他心里可一阵抽痛。

经过林清欢的不懈一分一秒的努力，顶着眼底一大片乌青的他终于通过了考验。一直浸在丧失亲人的伤痛之中的林清欢，终于露出了一个欢欣的笑容，内心是止不住的雀跃。

潘世嘱托林子轩要照顾好林清欢后便又启程了，因为剩下一处从雁南城到夆峪关的沿线的民意楼都已被任氿打通，所以这次是直航夆峪关。航程大约有三百里，约莫需要花费十二三天，属实有点远。

潘世在海上漂浮第十四天的辰时登上了夆峪关的码头。正是仲春，是冰雪已消融、万物当复苏的大好时节，一切事物都生机勃勃，人们颓唐消迷的情绪也会一扫而空。

潘世结算了雇佣的几人的费用，让他们回去，自己背上行囊问着路以往任氿所处的军营行进。本来呢，任氿是想开车亲自来接潘世的，但奈何他临时接到一记紧急任务，不得不率领驻队前去完成。

潘世四处闲逛了几下，还花了四个银元买了个单片的金边眼镜。最近他总觉得左眼疲累，而且看事物总是不清晰，他与医馆的大夫细说了后，那大夫建议他买副眼镜。潘世见一整副眼镜价格昂贵至十八个银元，所以买了个最便宜的单边眼镜，他甚至还砍掉了一个银元的价。

商家:"……"到底谁是奸商？

等潘世悠悠地来到任氿所处营地前的大片树林时，已是巳时了。走得有些疲惫的他打了个哈欠，迷蒙地按照他二刻钟前询问的一个路人的方向慢慢地走着。

"簌簌！"

潘世正疑惑什么声响时，一条有成人的大腿般粗的蟒蛇从丛林之中猛窜出来，潘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蛇迅速地顺着他的脚一路攀爬。

潘世呃？！

一阵阵凉意沿着蛇触过的肌肤传到心里，他不敢大口喘气，也不敢动弹，只能一边由着蛇将身体缠在脖子上，一边期冀着它快快离开。

"嘶嘶--"

蛇的信子吐在潘世脸上，令他寒毛倒竖，脊背发冷。就在蛇令人心惧的竖瞳微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充满毒素的尖牙时--

"呯！"一声枪响。

蛇温热的血液伴着腥臭味扑在潘世身上，蛇的尸身脱落，他一下子感到如释重负。睁开眼，是任氿一脸严肃地收回枪往他走去的样子。莫名其妙的，他扬起微笑。

任氿笨吗？这里毒蛇虫这么多，也不知道多防备下。

潘世止不住笑意，不知因何，他有种小孩受伤得到糖人般的奇异的喜悦感。任氿挑了下眉，一面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捧住眼前人的脸以抹去他脸上沾染的血，一面不解地问道:

任氿笑什么？

潘世因为有你在啊，任警官。

潘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任氿微愣，几秒后反应过来，满意地勾了勾唇。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但是其中潜藏的几分不能表达的情感，倒也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任氿许久未见，嘴上功夫见涨啊，潘世。

潘世取悦您是我的荣幸，任警官。

潘世笑意盈盈地望着任氿，眼中似乎只容下他一人。但这笑意当中的真心究竟有几分，恐怕仅有他自己还不能分辨。任氿愉悦地笑笑，带他来到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