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逐相知四

三天时间总是如流水般飞逝。尽管这次万分不情愿，潘世也还是丝毫不敢推脱。尽管是两人相处已有半月之余。他暗自咬了咬牙，终于是又如约地来到凉梦雅间。而任氿已经在此等他多时了。

任氿两条长腿相叠，两手的肘关节轻抵着座椅两边的扶手，十指虚扣托着下巴。姿态散漫。他眼神冷冽，待看到潘世时，视线对上潘世躲闪的眼睛不由得轻笑出声。潘世浑身一僵，快步走到任氿右手边的椅子边，拖开椅子坐下。

任氿怎么，潘楼主这回晚到了？

潘世抿了抿唇，面上带着歉意的笑。他微微作了一揖，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潘世真是抱歉啊任警官。这次……有点事情耽误了。

任氿将两手放下，放在桌面上，身子前倾。他宽宏大度地原谅了潘世，随后便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请求"开始教学。

潘世深吸一口气，勉强地笑了笑，起身，走到凉梦雅间里左边挂着他的画作底下的柞木木桌上的盒子旁。他两手端起盒子重回到任氿右手边的椅子，并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齐全的画具和宣纸摊在桌面。

任氿施舍了那价格不菲的画具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到潘世身上。他语气淡淡地问道:

任氿这次是事先放好了画具和纸？

眼神凝滞的潘世没有回应他。执着兼毫的手停在宣纸上，笔下涌淌出墨水，在洁白的纸里晕染开来。任氿故意重力咳了一声，潘世才回过神。他看着自己出了只有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眼神有些恍惚，直到任氿又用指关节叩叩桌面他才后知后觉的收回手。

任氿悄声叹了一气，夺过潘世手中的兼毫毛笔在纸上胡乱画了些什么东西。潘世缓着心中的情绪，强迫自己扔掉乱七八糟的思绪专注地瞧着任氿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飞舞。

不过三刻钟，任氿便完成了他的杰作。他捻起纸端，举起来展示给潘世看--画里是一个"四不像"，倒三角下一只长方形的"脖子"，再下便是一身样式奇特的淡墨色长袍。这画里竖直长条的东西说是鬼怪也毫无夸张成分。

潘世快速眨了眨眼，只能挤出几句生硬的赞词。什么"绝世佳作"、什么"不拘绳墨"，这些夸词张口就来。

任氿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将画放下，打量了几眼这幅"旷世杰作"，叹了一口气。连声音里都多了几分悲伤与无奈。

任氿唉唉，想当年我在景世书院也是这般不善作画呢。

潘世回顾了一下这二十多天以来的教学，任氿除了画山描水一画而成，在人像和动物上确实不怎么好。

但是潘世不敢说实话，微笑着安慰道:

潘世您画得这只狐狸是我百般仿学也不得的。

任氿作羞恼状。他拍了拍画作，较真地纠正潘世的话语。他装作很愤愤地说:

任氿这是人。

潘世呆了一瞬，颇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任氿在心里暗笑他的笨，面上却依然羞恼。潘世连忙修改措词复又夸赞了一遍。随后他收拾了一下心情，翻出新纸，执起毛笔，开启了耐心的教学。

任氿全程没有认真听他眼前的小孩在说些什么，只是偶尔颔首或者用一个简单的音节敷衍。他一直细细观摩着潘世脸上的神情，时刻注意着小孩的情绪变化。

潘世您应该要尝试的。

任氿正沉溺在这片刻的和谐与轻松之中，猛然听到这句话，不禁嘴角紧绷。于是，潘世再次领教了某位不认真听讲的爷那十分惊人的画技。

不过，至少他画的不再是竖直长条的鬼怪了，而是一个身形相对比较丰满的人样三角头狐狸。

潘世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正准备找出一些词语好一番赞叹时，任氿发话了。

任氿现在心情好点了吗，亲爱的潘楼主。

潘世愣住了。

他因为阿妈生了大病而无法回去侍奉感到愧疚，甚至一度茶饭不思。可连一直与他朝夕相处的宋浩天和米小生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当他是疲于楼内事务而过于劳累了。

潘世在心里反复思忖任氿的这句话，竟然感觉任氿的语气十分温柔……他觉得他应该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很温柔呢！

任氿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会去安慰一个工具。也许是因为这样会更好的谈工作吧。他想。

四周安静，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静。

过了大概两刻钟，任氿才轻咳一声，命令潘世汇报近些天的异常。

潘世说出了疑点--

一个自称姓师的男人找过宋浩天。

任氿知道宋浩天是谁，之前他看过潘世给他的泰和楼人员表。但他一直认为宋浩天有点奇怪，所以才叫潘世多多留意。潘世知道兹事体大，不敢隐瞒，每次汇报都一五一十地相告。任氿也就很了解泰和楼人员动向了。

任氿将这个疑点记录下来，却没有急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