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歉然

　　唐舞麟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他揉着一头的乱毛从床上坐起来，眼神还有点呆。

　　宿醉之后的后遗症就是早上起来头还有痛，他难受的晃头，神志还有些不清醒，感觉看什么东西都有点模糊。

　　“咯吱”一声，宿舍大门被推开，乐正宇提着从食堂带来的包子，一进门：“哟，醒了，唐大少一天生活很滋润嘛，居然背着我们去喝酒。”

　　唐舞麟听着室友抱怨，笑了笑，却没说话，他昨天那是一个人跟着自己生闷气呢，怎么好意思叫上别人一起。一想到昨天，唐舞麟脑仁还有些疼：“谢谢你们昨天把我带回来了。”

　　“你脑子被酒烧坏了对吧，昨天是你师兄扶着你回来了。”乐正宇说道。

　　唐舞麟按头的姿势愣了片刻，抬头道：“谁？”

　　“你师兄，霍雨浩。”乐正宇重复道。

　　唐舞麟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下意识的想起那一双蓝色的眼睛。他痛苦的皱起眉头，眼前好似闪过无数的片花，他喝多酒，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可模模糊糊的还是想起了一片望而不及的星辰。

　　他眼眸豁然间亮起，是的......星辰。

　　随便披了一件外套，唐舞麟豁然翻下床。

　　“诶，你去哪，早饭不吃了？！”乐正宇大喊道。

　　“留着。”唐舞麟说道，他冲出宿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看见过，绝对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像是曾经惊鸿一瞥。

　　他跑上静思楼，浅淡的阳光落在走廊，正是下课得到时候，学生抱着书本离开，脸上说着笑着。唐舞麟挤开人群，他走到走廊尽头，终于停在了一副画下。

　　那是一副油画所描绘的星辰，群星闪耀，浩瀚无比。

　　古往今来，名家大师也无数次的去绘画这一片天空，梵高的《星月夜》，米罗的《星空》，就连唐三也画过这片星空，可唐舞麟却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星辰，暗蓝色的夜幕将星辰包裹在其中，星辰光芒穿过云层倾洒大地，莹白的光芒却透露出一种炙手可得温暖，仿佛一个稚嫩的孩子眺望星辰。

　　此时阳光普照，和煦的光晕落在冷色的画页上，晕染出一种独特的光晕，在光的照耀下，星辰闪烁。

　　不同于《星月夜》的梦幻，那是一种干净而纯粹，生于希望的美。

　　唐舞麟心口猛地颤抖，像是有什么将要冲破桎梏，他强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一刻似乎置身于星海中，去追寻那一片星辰。

　　“原来，我真的看过。”他默念道。

　　手指抚摸的画面，油墨的粗糙感摸索着指尖，唐舞麟眯起眼眸，最后终于停在了落款的名字上。

　　-

　　深夜，霍雨浩悄悄的翻过天台的栅栏。以前每到夏天的时候学生宿舍的楼顶都有很多人乘凉，可是有一天或许是因为生活所迫，也或许是为情所困，有个学生站在楼顶的天台上，从这里一跃而下。

　　从那之后学校在宿舍楼顶围了栅栏，再也不准人上来，兴许是觉得晦气，也没人敢上来了。

　　霍雨浩站在楼顶，他趴在栏杆上，风拂过发髻，他嗅到了空气中湿润的气息。星辰之下仿佛一切都安静的出奇。

　　直到他听到了脚步声，一道光从楼道里面射了出来，上来巡逻的宿管阿姨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提着钥匙出现在楼道口。

　　霍雨浩左右望望，瞅见了旁边的杂物堆，他蹑手蹑脚的靠近，只听碰的一声 ，无意中踢到了易拉罐，霍雨浩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从黑暗中一把手将他拉住。

　　天台上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霍雨浩感觉到自己脑子里面嗡嗡乱想，他本能的想要呼救，却被人反手捂住嘴。

　　“嘘，别叫出来，是我。”那声音干净而年轻。

　　“谁在上面！”宿管听到了声响，匆匆爬上天台，手电筒光闪过天台，凌乱的运动器材还有木箱堆积一地，还有被人随意丢弃的其易拉罐，风一吹，易拉罐的声音咯吱作响。

　　霍雨浩挤在木箱角落里面，他被人楼在怀中，双手抱住自己腰际。黑暗里面，一动也不敢动，那人的身体笼罩在自己头顶上，一呼气，霍雨浩甚至能够感受到拂过耳边温润的鼻息，还有呼之欲出的心跳声。

　　他想要调整姿势，却又不敢，一抬头就能磕到对方的下巴。

　　“原来是风呀。”宿管喃喃道，没有发现人，收了钥匙离开。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霍雨浩这才喘过气来，他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周围一片漆黑，他看不到那人的面容：“师弟？”霍雨浩小心的试探道。

　　“是。”唐舞麟闷声。

　　“还真是你。”霍雨浩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唐舞麟沉默了片刻，他勉强够抬起头，两人挤在狭小的角落中：“我们......能先出去再说不？”

　　霍雨浩点头，从角落里面爬了出来，两个人躺在地上，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对不起。”唐舞麟先说道，他上来就单刀直入，给霍雨浩一点反应得到机会都没有。

　　唐舞麟低着头：“昨天晚上我喝醉了说了很多让你不高兴的话。”

　　“我坦白，其实我一直都讨厌你的，凭什么你可以成为我父亲的弟子，又凭什么你可以去参加京海会展。”

　　“后来我才想起来，其实我早就看见过。”唐舞麟认真道。

　　霍雨浩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唐舞麟沉默了片刻，嘴唇变得干涸：“开学报道的那一天，我就路过看见了你的画。”唐舞麟低下头，他靠近霍雨浩，皎洁月光落下阴影，可那时的他只是匆匆一瞥，他从未这样凑近的看看它。

　　直到他真的站在它的面前，唐舞麟才发现，他早就被一切所折服。

　　不管是画，还是人。

　　一想到这唐舞麟羞愧万分，恨不得找一条缝钻进去，他甚至还模糊的记得自己昨晚似乎，还占了霍雨浩便宜。正尴尬之际，唐舞麟只感觉霍雨浩慢慢凑到自己面前，拍了拍自己脸颊：“别这么闷闷不了，人总会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喝酒解闷，老师也经常这样。”

　　唐舞麟愕然抬头，不是，那老色批也经常亲你眼角？

　　“老师也经常发酒疯。”霍雨浩字正言辞道：“他一喝酒就容易发酒疯，抱着柱子一顿狂亲，我拉都拉不住。”

　　......

　　唐舞麟瞬间想扇自己一巴掌。

　　霍雨浩咯咯笑起来。

　　“别想那么多，既然来了不如和我一起看星星。”霍雨浩一把将唐舞麟拉过来，和自己一同躺下。

　　地面冰凉，四周出奇的安静。

　　唐舞麟仰望着天空，却被一双手挡住，霍雨浩双手落在唐舞麟眼睛上：“先闭上眼睛。”霍雨浩说道。

　　唐舞麟不明所以，乖乖的闭眼。眼睛是一切的窗户，可一旦闭上眼睛，他便更加清晰的听见风声，秋季虫鸣叫声宛如交响乐曲。霍雨浩温润的手指落在自己额头，触到肌肤的瞬间唐舞麟下意识的颤抖一下，尽管这个动作很微小。

　　“好了，现在睁开。”霍雨浩柔声道，他收回手。

　　唐舞麟缓缓的睁开眼睛，夜幕的星辰映入他的眼中，伴随着风动，星辰如同会流动的银河，从四方而来，一眼不尽头。

　　霍雨浩小声说道：“你看到星星在动吗？”

　　“有。”唐舞麟说道，可他不仅仅看在这星辰，在他的眼中霍雨浩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比星空更加瑰丽。

　　“真美呀。”霍雨浩赞叹道。

　　“就像你所画的一样。”唐舞麟从心道。

　　听到这霍雨浩愣了一下，他伸手一只手，沉默了许久：“其实我是个私生子。”

　　唐舞麟眼神错愕，他侧过目光,觉得这个话题转的有点快。

　　“你别误会，不是唐老师的。”霍雨浩笑道：“那男人是个企业家，我妈妈是他在外面遇到的三，一开始他没告诉我妈他有家庭，后来两个人就那样稀里糊涂的好上了，甚至还有了我。”

　　“我妈妈怀孕没多久之后，男人就消失了，我妈妈独自剩下了我，将我一个人抚养长大，可是我六岁那年，我妈妈去世了，我在孤儿院里面呆了一年后，那个男人找到了我，将我带回了所谓的家族中，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有家庭了而，我是个他们口中人人厌恶的私生子。”

　　“他将我接回去之后，想要弥补他对我母亲的愧疚。可是他很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不在家，他一走之后，原配就对我百般苛刻，把我关进地下室里面，其实我挺理解她的，谁会忍受一个私生子的存在。”

　　唐舞麟手掌不自觉的捏紧：“身为私生子，这并非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妈妈的错。”

　　“可是我不在意。”说到这霍雨浩自嘲笑起来：“妈妈也好，那个男人也罢，有些事情，也不是对于错就能分辨的。”

　　很多年前。

　　银色的月光落下，不过七岁的孩子缓缓的站起来，他又累又饿，踩在木桌上，从地下室的铁窗望着窗外。

　　星辰运转，微弱的光芒遍布天空，一闪一闪的，如同不凡的命运与人生。

　　霍雨浩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星光，他笑了起来。

　　他看着外面的一切，那一刻霍雨浩忽然懂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他能拥有的只有这一具卑微的身体，还有触手可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