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与凌不疑一同站在桥对岸的亭子边上,好似在观景,可口中念念有词。
袁慎那日多谢凌将军出手相救,在下欠凌将军一个人情,无论何事,袁某力之所及,必然做到。
凌不疑顿了顿正要回话,却回忆起身侧这位袁公子好似和程娮关系不一般,上次在汝阳王府,也是他出手才没让程娮掉到水里去。
凌不疑袁公子和程五娘子是什么关系?
袁慎眸底染上一层不悦。
跟他有什么关系?
袁慎还记着在汝阳王府这人把程娮叫走的事,可毕竟人家救了他们二人一命,便也客客气气答道。
袁慎程五娘子是在下白鹿山的小师妹。
凌不疑袁公子可还记得程五娘子是何时上山的?
袁慎袁某不才,上山时程五娘子已被养在桑公膝下了。
凌不疑止住了话头。
袁慎再怎么客气,此刻也觉着不对。
袁慎凌将军好像对我这位小师妹很感兴趣?
凌不疑依旧不答。
袁慎哪里知道,凌不疑方才又丢失了一个线索。
待过了良久,久到袁慎以为凌不疑不会再回他问题的时候。
凌不疑她长得极似我的一位故人。
已逝的霍夫人。
……
“十一郎!”
“袁善见公子!”
少女音齐齐响彻在万府大院内,惹得堂内长辈纷纷侧目,她们在最青春活泼的年纪,踏着轻快的步子,挥舞着纤纤素手,赶着去瞧自己的心上人。
程娮远远瞧着,就好似闻到了少女身上的清香。
在这场大病前,程娮以为自己或许也能够像寻常身体健康的女娘一样,在天地间自由驰骋了。可现实终究不遂人愿,她依旧只能终日抱着药罐子生活,受不得寒冷,也经不起炎热。
她们的明艳生动,是她终极一生也换不来的。
万松柏她们!她们这是要做甚啊!
“万兄,今儿不是凌将军和善见公子来了嘛。”
旁的某家大人回道。
堂内便继而响起了了然的笑声。
万松柏我当是出什么事了,原来是想看俊俏郎君啊!
堂内正打趣着,那边堂外的小女娘步子早已到了红桥边上,她们的手绢在空中摇曳,饶是家丁阻拦也不曾停下步子,不一会便上了桥。
堂内酒杯交叠,一片和乐融融,大人们都在专注地结交,谈事业,说道那朝廷上有趣的见闻,好似没有人关注这些活泼明媚的小女娘。
直至万松柏停住了送到嘴边的酒碗,撂在桌子上,连忙起身向堂外跑去,可昨日被万老夫人打得腿瘸,是怎么跑也跑不快。
满堂宾客瞧见万松柏这模样,纷纷以为出了什么事,起身向外而去,只是片刻,席位上便只剩程娮一人了,她执起案上的茶盏,却并不急着喝。
程少商三。
程娮三。
程少商二。
程娮二。
程少商一。
程娮一。
程娮在心中默默倒数,姐妹二人隔的虽远,却出奇得一致。
万松柏那!那桥!
万松柏指着那红桥,满面焦急。
随着他话音落下,桥面向下一沉,终究不堪重负,木屑飞溅,尘土飞扬,载着女娘们一同掉进了水中。
堂外的宾客皆目瞪口呆。
万松柏却是一瞬间心都凉了。
不多时,却见女娘们挥动着袖子在水中扑腾,明明并不见深的池子,却因河底石头滑腻,怎么也站不起来。
“救人啊!”
“快来人!”
家丁们纷纷上前,将水中的女娘捞了起来。
程娮一茶饮毕,听着外头动静渐小,便也起身出了厅堂,走到了桑舜华跟前去。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无论当日听程少商如何谋划得绘声绘色,都抵不过亲眼见识到那王姈与裕昌郡主二人顶着满头水草跌坐在草坪上。
裕昌郡主起来!
裕昌郡主推开了要为她擦拭脸上水珠的小婢子。
裕昌郡主我此生!从未如此丢脸过!
随即哭着将身上的水草丢到地上。
程娮见着此场景,远远地与在亭中抱着不知什么物什的程少商相视一笑。
程姎的仇,算是报回来了。
……
待一回府,程娮便凑到了程少商的院子里。
程娮披着初冬的狐裘,二人坐在程少商架好的秋千上,已入了春,可晚风吹在身上还是带着丝丝凉意。
程少商今日还要谢谢娮娮让袁公子帮忙。
程娮阿姊说得哪里的话,姎姎堂姊也是我的堂姊,要报仇总不能少了我。
今夜晴朗,万里无云,星河高悬,仿佛她们心间一般扫清了前几日笼罩的阴霾。
程娮只是想到此,便又觉着一波平了一波又起,那日在万府门前的黑衣人身份依旧没有下落。
那帮人目的性极强,虽身手好似有些迟钝,但对付她足矣。
这几日程娮都在回忆自下山以来得罪过什么人。何将军府上的何昭君这几日正忙着筹备和肖世子的婚事,况且她应当不是会置人于死地的女娘;王姈,楼缡,裕昌郡主这三人平日虽嚣张跋扈坏了些,可也只能做出把人拌下水这样的蠢事了;而田家酒楼那些师兄,自白鹿山出来的人,程娮通常都不会以恶意揣度,更何况那日方才得罪,转头就遇上黑衣人,一定不是他们。
这样想来,她在这都城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那日凌不疑救了她和袁慎,今日见着还未来得及去道谢。
在去骅县前,还是让阿父带着一同去府上道个谢比较好。
程少商娮娮。
程少商软软糯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少商你若是早些来就好了。
程娮脑海中喧嚣的思绪好似一瞬间停滞,林间的鸟儿叫声都弱了几分,耳畔仿佛只能听见程少商的话。
程少商早些年我父母皆不在身边,二叔母也不会好好教我,那些不知哪来的堂兄堂姊少则抢我的吃的,多则以欺负我为乐趣。
程少商当时我就想,若是身边能有个人陪我会不会不一样。
程少商娮娮。
程少商谢谢你来了。
程娮头脑放空,只觉得气血都在向上涌,她在白鹿山有表姐,有外祖父,外祖母疼爱,还有一干师兄弟做玩伴,竟是想不到程少商口中形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早先听过那未曾谋面的二叔母的名讳,却是不知她竟是这样的人。
程娮阿姊……
程娮唤得阿姊带了几分哭腔。
可是她就要随父母外放去骅县了,到那时,程少商又是一个人了。
程娮尚且还不知要怎么对程少商说。
却教另一个脆生生的女音无情地打断。
青苁女君请女公子去九骓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