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她毕竟年轻，天赋并不能让她与魔尊重楼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修为抗衡，想要赢，她必需有足够的力量。

承钧剑感应到主人的想法，剑身嗡鸣抖动，夏枯抬剑劈砍，重楼一愣，起手格挡，承钧剑剑身应势拔高变厚，锋锐冷寒的刃芒消敛，剑随力出，重重砸在腕刀上，金铁交锋，带起一串火花。

重楼手臂一颤，眸中却有一点星火亮起，硬用蛮力单臂架住夏枯这一击，另一柄腕刀横扫过来砸向承钧剑，承钧剑唴啷落地，围观众人正为夏枯捏一把汗时，夏枯默念剑诀自空中抽过一柄长剑直刺重楼咽喉。

重楼低头看看抵在自己咽喉处的剑尖，又去看夏枯的脸，眉头微蹙，显出几分疑惑来。

夏枯正忐忑间，就听魔尊忽然朗笑出声，

“哈哈哈哈，好！”

腕刀感应到主人的意志折叠回缩，重楼回手一扬披风，两步出了厅堂，黑色羽翼唰然展开，羽毛在月光下反射出丝绸的流光。

“天珠归你，本座会再来找你比试的。希望到时候，不用本座让你，你也能赢本座。”

随着羽翼挥动的声音响起，重楼化作一缕灰色烟气消失在夏枯眼前。

黑翼红发，腕刀臂甲

魔尊重楼。

现任魔尊素有嗜战之名，行事狂妄，六界皆知，欣赏她的功夫饶她一命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只是方才……

两人交手说来话长，细数时间不过几息。

压下诸般思绪，夏枯回身帮羽落扶起施方驰，施锦璇听到厅中有打斗声，也拿了自己的武器赶来，见院里没有外人，才松口气，抽出空来关心自己的老父亲。

颈间的瘀痕很快泛起青紫，瞧着触目惊心。

夏枯给施方驰把过脉，确定没有大碍，众人才松了口气。

施锦璇正要问是怎么回事，施方驰让施锦璇把门关上，施锦璇不明所以，乖乖照做。

她一转身，就见自己一生傲骨铮铮的父亲噗通跪在夏枯面前，已然老泪纵横。

“夏姑娘，是我施某人对不住你。”

一桩不为人知的往事被施方驰道出，夏枯面色凝重，施锦璇的世界却已然天地翻覆。

初听施夫人闺名羽落，夏枯只以为她出身羽氏一族，并未多想。

但凡尘中人即便是不注重名讳是否风雅者，也少有人会将“落”、“枯”这样不吉利的字样放在名字里。

她唤作夏枯是吕彻为了少与她有因果牵系随意冠名，而羽落，是因为她并非人界中人。

就像所有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施方驰家学渊源，习武小有所成，少年意气，除暴安良，偶然英雄救美，郎有情妾有意，成了一段佳话。

这个美人，就是在现任魔尊十招败退老魔尊之后趁乱逃出魔尊宫殿的一只小魔。

她在离开魔宫之后流徙至魔界最边缘，受邪灵界与妖界联手入侵人界的影响，阴差阳错流落到一荒山。

彼时的施方驰最是年少意气风流不羁的时候，两个人一见倾心，施方驰很快将这个伪装成人类的小魔女娶进门。

魔界不讲子嗣传承这一套，羽落当然不明白孩子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

直到两人成婚八年无子，族人要给施方驰纳妾，施方驰不肯，与族人闹僵，仆人嚼舌头，施方驰大怒发落了人，羽落才明白人类对于子嗣传承的执着。

为了怀上施方驰的孩子，羽落拼上了自己的半身修为，几乎死在产房里，才勉强给施方驰生下了一个女儿。

孩子玉雪可爱，施方驰非常高兴，羽落却很失望，想再要一个孩子。

施方驰很严肃的让大夫调制了避子汤，不许她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幸福的生活很快出现了裂痕，羽落偶然在自己女儿头上摸到了两个微微鼓起的骨质小包，被婴儿的头皮软软的覆盖着，显然是刚刚发育，不上手摸还瞧不出什么端倪。

这是魔生而就有的，头上两个微鼓的小包，背后两片未发育成的软骨连接着薄薄的肉膜，上面覆盖着稀疏的羽毛。

施锦凝生下来的时候只是个普通女婴，羽落就以为她是随了父亲，没想到她会渐渐展现出魔的体貌。

深知人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调性，羽落趁施方驰外出带兵，偷偷潜回魔宫，偷走了老魔尊私库里的宝贝，天珠。

初登大宝的魔尊重楼并不像上一届魔尊那样沉迷女色，他于情爱上一窍不通，反倒痴迷武学，正满世界的揍人，没时间接手老魔尊的遗产。

但魔宫里的守卫不是吃素的，她本来就只是个天赋修为都不出众的小魔女，是因为容貌才情出众，才被选进魔宫做侍女的。

这一趟拼上了她的另一半修为，她几乎成了一个凡人，却丝毫不后悔。

回到家的施方驰发现了妻子的虚弱，再三追问之下羽落不得不道出实情，施方驰七尺男儿，铮铮铁骨，生生被逼红了眼，夫妻俩抱头痛哭，才知道彼此真心何等诚挚。

施方驰说，“别做傻事了，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蜀山那时陷入三界交战之苦，清微推算出有至宝降落人间，借宝珠去用，为表感谢，替施锦璇封印了身上的魔血。

羽落不是人类，行走世间，魔的血脉可以让她比寻常女子更加强健，她已经没了修为，没有必要再对她施加封印。

此后两个人十三年恩爱如初，羽落的身体调养好，就偷偷停了避子汤，靠着天珠的威能，不久就怀上了两个人之间的第二个孩子。

待她一向温柔的施方驰气的不轻，不舍得和她吵架，就同她分房而居，也不肯和她讲话，直到羽落怀胎四个月后开始睡不踏实，施方驰才不得不回去照看老婆。

羽落毕竟不是人类，对一些东西的敏感程度远胜自己的丈夫，为了避免那些小喽啰伤害芦州百姓，夫妻二人干脆举家搬到一荒山下，也好拦着那些从三界战场中逃出来的虾兵蟹将。

因为天珠的影响，羽落这一胎是纯血的人胎，她身上流的是魔血，为这个孩子吃尽了苦楚。

孩子渐渐长大，受羽落身上的魔气影响，身体一直不太好，施方驰求到蜀山，才有清微让夏枯来送符篆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