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篇（33）【二千五章】

十一月二十四·冬至日

在紫禁城中，每年都有三个最重大的节日，正月初一、圣寿节，以及冬至。

这日，皇上亲至圜丘祭天，带领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以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因而，为这日祭天斋戒两日的皇上，一大早就乘着玉辇领着文武百官离宫去了天坛祈年殿祭天，午后才会返回。

皇上是走了，可宫里的大小妃嫔们也不能闲着，都是天儿不亮就得起来梳妆打扮，垫巴几块点心就得去二位贵妃娘娘宫前候着，等着这二位位分最高的贵妃娘娘领着众人去慈宁宫拜见太后，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嫔位以下的回宫，其余嫔、妃、贵妃则是由太好后娘娘领着去宝华殿跪香祈福。

再接着，就是招待各位入宫拜见的王公贵戚的福晋以及三品及以上大臣的福晋了。

“今日一早就闹哄哄的，觉着到处都是人在走动，原是这个缘由。”

今日一大早，天儿还是微黑着呢，宫墙外有很多人来人往的动静，元春见一时半会也没得停歇了，便喊了睡在外头隔间的抱琴，准备起床。

“姑娘，您不再睡会儿？这才卯初二刻（五点半），还早呢！”

抱琴守夜觉浅，一喊就应，顺手就自枕下拿出怀表看时辰，一瞧这都没到她醒的时候呢，小姐更是日日都要辰初才起，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倒也不是元春矫情，只是由于元春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周围安安静静的才能入眠，但抱琴不一样，她是丫鬟，丫鬟再得势仍旧是要值夜的，她早就练就了一番本领，为了休息好，把持住元春身边的一把手的位置，那是见缝插针的休息，站着都能睡着，自然也不会对墙外传来的丝丝吵闹声有过多的反应。

“起吧，我再躺躺，你先去准备，再过一刻再来叫我。”

真要起床了，元春还是有些留恋这温暖的被窝的，便再稍稍拖了一会儿。

一刻钟后，抱琴领着两个小丫头端着热水等洗漱用品进来，让丫头们去摆放到位，自己则是跑到元春床前为她挂床帐。

“姑娘，是时候了。奴婢服侍您起床。”

元春站起身来，任她施为，前世的时候，她觉得入宫后身份变了，应该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洗漱穿衣之类的，结果自小没亲自穿过衣裳的她被那层层叠叠、一套又一套的衣裳给折腾的不轻，最终也没成功，只能仍旧让抱琴来帮忙，这一世干脆就更是没什么想法了，当了半辈子的娘娘，早把她给当废了。

这一世，就算是不做什么贵妃娘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贾府败落，全族食金噎玉的亲人沦落成泥吧……

就是不知那位琏二奶奶什么时候嫁进来，她是个得用的，只要好好规整，贾家也能少做些错事，也少走些弯路。

今日是个大日子，元春虽掺和不进其他宫里那些热闹事里去，但在自己宫里热闹一番还是做得到的。

“抱琴，你和翠微一道吩咐下去，今日咱们宫里大大小小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不论身份皆可到你这儿领三两银，那些个有品级的姑姑和公公们你和翠微看情况添些进去，不可薄了他们，我进宫也快一整年了，得与他们好好乐乐。”

元春如今也算是这凤藻宫最大的官儿了，管着宫里上下四五十号人，虽不多，但大小也是个班子，他们各自与其他宫里、衙门里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的，元春心里有事儿，手里就得有人儿，可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这待遇上不能缺了他们。

特别是那些个太监，没了根儿，心里眼里就只剩下搂钱了，不给他们眼里瞅见些银子，没多时就得全走光了。

“姑娘，前儿圣寿节您就撒了不少银子出去，这回又来，您得给自己留个底儿！”

抱琴不知后事，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的，自然就会劝元春保住这傍身的银子，可元春知道不得势的人，任是有黄金万两那也是枉然，这钱留在手里是死的，还不如花出去，得了人情，在宫里的日子才能更好过些。

“论银子，家里什么时候缺过我的，就那么一点儿银子不会伤筋动骨，抱琴你就别担心啦！

首饰匣子里，元春瞥到一只珍珠顶针，上头本该是价值连城的东珠，可她要入宫那便不合身份了，家里给现改了广珠（南方采的珍珠），还有别的东珠首饰也都改了别的玛瑙、珊瑚、砗磲之类的，珍贵是珍贵了，但身份上没那意思，她也能穿戴。

抱琴给元春编完头发，就要选首饰簪上，除了些成双成对的定式，元春通常还会加些不违制的首饰，如前阵子她常戴的那支石榴花簪。

今天是个好日子，自然打扮不能素了，抱琴又盯上了那支透红的石榴簪子。

“抱琴，今日用那支金丝八宝攒珠的簪子，贵气也稳重些。”

抱琴听着听着便知晓了，她们小姐这是防着有贵人临门呢！

相应的，耳环就用了对儿金镶珠翠耳坠子，耳坠子是流苏式的，金托各嵌着翡翠蝴蝶，下坠珍珠一串，都是小而鲜亮的南洋珍珠，珍珠下以粉色荷花状碧玺为托，下头连着个茄形的翡翠坠脚，典雅又不过分老成。

衣裳也是选的新制的宝石蓝满绣牡丹的裙装，庄重大方，也更有威势些，符合下面人眼里的大家小姐的身份。

俗话说得好，先敬罗衣后敬人，那些个出身不高、没有什么见识的宫人，只要让他们见你穿的光鲜亮丽的，满头珠翠、华彩盎然的模样，他们心里自然就会惧了，也能少费些口舌。

一番打扮下来，已经辰正二刻（八点半）了。

用过了早膳，元春便带着人到处巡视，看各处宫室是否整洁，若觉得不好，则要另外支使人打扫，尤其是正院摆放孝懿仁皇后旧物的屋子，务必做到一尘不染。

年关将近，保不定什么时候皇上或是雍王殿下就想起到这儿来回忆往昔了，那时被抓着了错处，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他们。

整个凤藻宫走下来，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翠微知道今日御膳房的忙乱，在一个时辰就亲自上阵去提了膳来，就算是这么早去的，也叫不了旁的菜。

一桌子全是份例里的，那只浓油赤酱的大猪蹄子，元春只看着它，就觉得猪油蒙心。

只是，今日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吃了。

元春挑挑拣拣的刚吃了没多久，外头就传来通报声，那太监声儿是真大，他那边还没进门呢，这儿元春就听见了。

“麟趾宫贵妃娘娘赐贾女史燕窝芙蓉鸭子热锅一品、烧鹿肉一品，珐琅葵花盒小菜一品！”

元春立刻就放下筷子出门跪迎了，这几样菜烧的热腾腾的被几个小太监提了进来，元春谢恩过后，这才起身又谢过那位公公，能送赏菜也算是麟趾宫较为得脸的了。

“多谢贾女史，杂家这就回去复命了，您好好吃着吧！”

那公公领了赏，喜笑颜开的就走了。

元春得了面子，还得了美味的菜品，也心情愉悦，她也不得不叹甄贵妃抠归抠，这面子功夫做的真不错，如此几番下来，她家纵使有怨气也要被消解了。

毕竟，贵妃娘娘想要让她的儿子宁王殿下得登大宝，确实也少不了贾府相连的那些老牌贵族的帮携。

吃着热腾腾的燕窝芙蓉鸭子，元春心里是百感交集，这是贵妃的份例菜，她从前最爱吃的，不知日后除了受赏，还有没有机会一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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