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篇（7）

二月初二，入宫的日子终于来了！

这日，天色未明，元春便已被抱琴叫起打扮，一起身，却发觉她宽敞的闺房被人填的满满当当的。

细细瞧去，打开的盒子有装首饰的，有装礼服的，还有些金银器物，以及坐在厅堂静静喝茶的贾母和王夫人。

宫门开的早，被选宫女们卯时入宫，她这个内定的女官只会更早，因而贾母和王夫人早早前来为孙女（女儿）张罗。

这也许是她们作为亲长为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就着丫头的手洗漱过后，元春被王夫人带着坐到梳妆台前。

“儿啊！让为娘的来为你梳头！……从今往后，许就没这机会了！”

元春之母王夫人也早早的来到荣禧堂，同时陪着的还有贾母，她们婆媳两个第一次这样和谐的相处。

“太太！”元春犹豫片刻，却也拗不过王夫人实在坚持，“那就劳烦太太了！”

作为子女哪能让父母为自己梳头穿衣，王夫人更是从未对她这个女儿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元春本想拒绝的，可是当她抬眼从镜子里看到王夫人泪眼婆娑的模样时，元春还是答应了。

她入宫这事，是太太一手操办的，老太太和老爷本来是不情愿让她入宫去什么女史的，特别是老爷，他爱面子、不想背上那卖女求荣的名声，更是极力阻止。可是，都拗不过太太的坚持，最后尽皆妥协了。

为何今日太太即将达成心愿之时，会这般伤心呢？

元春是王夫人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又怎会不爱她，只是到底是荣华富贵更惹人垂怜，这儿女亲情更薄上一层罢了……

王夫人有些生疏的为元春盘起现时宫中较为流行的桃心发髻，再在其上簪上些小巧珠饰。

“太太！”

抱琴出去安排带入宫的箱笼，如今伺候在身旁的是二等丫鬟流云，流云高捧着首饰匣子给王夫人挑选，就她所知，这是大姑娘最常戴、也是最喜爱的首饰。

谁知这样贴心的举动却并未博得王夫人的赞许，反而惹得她怒火攻心！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拿下去！”

是她不想给女儿簪上最明艳的绒花、插上最鲜亮的金钗吗！

这些个偏凤钗、凤簪的哪里是元春如今女官的身份可以戴的！

她儿六品女史的乌纱帽可容不下这些招摇的东西！

元春和老太太都是和善人，从没给过这些丫头们脸色看，训斥更是影儿都不见，这劈头盖脸的狂风骤雨可让流云吓得瘫坐在地，连求饶都喊不出声儿来。

元春自然知道流云是好意，只是这好意戳了太太的心肝儿，…前世，也戳了她自己的。

她前世对于要入宫伺候人这事，心中甚是愤愤不平，有时气血上涌，也带累了身边儿不少人，这丫鬟也是被罚过的。

可如今，她却是不想罚她了，这条路不是这丫头帮她选的，是她自己以及家人帮她选的，她怨不得旁人，帮她选的家人更是如此。

“太太！她哪里知晓宫里的规矩，只知道我这个千金小姐在家里一向是如此打扮的，这便巴巴的捧了来，反招了太太好一顿没脸！”

贾母也老神在在的放下端着的茶碗，出言说和，“好了，今日是元儿的好日子，别坏了她的好福气！”

“老太太说的是！金钏儿，把那松枝鹤纹的首饰盒拿来，我给元儿戴上！”

那浑身瘫软的小丫头则是被鸳鸯找了俩粗使婆子拖了出去，没受罚她已是满嘴的感恩戴德了。

宫中规定，这六品女官特髻上翠松三株，银镀金练雀四个，各口衔珠结。正面则簪上银镀金练雀一个，小朱翠花四朵，后鬓翠梭毬一个，翠练雀两只，翠梳四把，银云头连三钗一把，珠缘翠帘梳一把，银簪两支。

礼服上只可着绫或罗、绸、绢大袖衫，绣云霞练雀纹霞帔，钑花银坠子，褙子上施云霞练雀纹。

虽然看着繁琐复杂，却少有华贵之物。

常服则是花样多些，冠上镀金银练鹊三只，又镀金银练鹊两只，挑小珠牌，镯钏皆用银。衣服为有边长袄，紫或绿绣云霞练鹊文看带，横竖襕绣缠枝花纹长裙。

元春被准许带八个箱子并一个贴身丫鬟入宫，比寻常女官优容许多，只是如今宫中除了她，怕是也没有别的年轻女官了。

这些礼服和常服都是由宫中赏下，堆堆叠叠足有两三箱子。

其余几个则是些贴身的衣物，还有些形似嫁妆的各府添妆，当然，只添了银子罢了，别的也带不进宫去。

收拾妥当，把这些箱笼放上马车，元春拜别了父母亲人，最后看一眼她住了十六年的荣禧堂，扶着抱琴的手踩着矮凳踏上马车。

贾府众人看着那辆青盖、青瞻、青帏的马车驶出贾府，驶入官道，最终，由神武门驶入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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