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找寻你

温迪阖眼，手中琴弦随着指节拨动而泛音，他睁开眼，手中动作也随之停下。弹琴少年摘掉礼帽作了一个礼，他咧开嘴角，两颊柔软的肉鼓起，翠绿眼瞳俏皮地眨了眨。引得周边被歌声伫立吸引的人群倒吸一口气和大声的呐喊。

　　掌声雷动，看着自己礼帽内的摩拉不断增多，温迪笑嘻嘻地将借来的吉他物归原主，拿着摩拉从人流中迅速离开。

　　温迪穿着原来的衣服和带着那护士写的欠条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半天，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遵循自由原则，既来之则安之。他迅速效仿周边人群学习街头表演。这便是刚才发生的一幕。

　　这里的货币也如提瓦特一般是通用摩拉。温迪用刚才歌唱得来的摩拉在商家的推荐下买了一杯类似稻妻团子牛奶的饮品，砸吧砸吧在心里嘀咕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这般又甜又黏糊的东西，要不是这里的人看他长得太幼齿不肯给他卖酒，他才不会买这种甜甜腻腻的饮料呢。温迪皱起眉掂量着这杯奶茶，相比较以往物价好像有所上涨，是自己的错觉？

　　温迪咬着吸管，坐在公园的公共长椅上，看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湮没在楼宇之间，瞬息万变，转眼间天色就黑了下来。夜晚随之降临。

　　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夜幕之下的城市灯火通明，喧嚣嘈杂，川流不息，依然马不停蹄地继续着白天里人们匆忙且复杂的生活。

　　光污染将夜空笼罩成肮脏的颜色又覆上厚厚的尘灰。

　　这些嘈杂声与污染物让温迪身体有些不适。如果这并非所谓「平行世界」，而是这片大陆的「未来」的话…

　　温迪抿抿唇，未有作过多思虑。人类的发展是由人类决定，神明没有资格多论插手，无论过去还是未来，更何况…他到现在都未曾搞清楚这个世界是否为自己所在的提瓦特还是所谓的「平行世界」。

　　他看着大厦间广告屏投映出的男人面容，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将手中的饮品一饮而尽，苦着脸将饮料杯投入垃圾桶内。街上一片车水马龙，少年站着微凉的晚夜之中想起了往事：

　　那是战前的事情。

　　温迪采完塞西莉亚花没多久，钟离就来寻他，问温迪可否与他定个契约。

　　“…契约？”温迪佯装吃惊愤懑地看着他：“老爷子你该不会是想强迫我签订一些不平等条约让我在战斗中给你打掩护吧！”

　　一眼就看出温迪又在表演戏弄自己的钟离熟视无睹，将写着几行小楷的宣纸摆在他面前，不动声色：“你可以先看看再进行定夺。”

　　温迪停下独角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得应声接过这张白纸黑字的契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无论生死存亡，时代更迭，勿忘对方。」

　　…什么意思？

　　温迪捏住纸张心猛地一跳，这般类似暧昧诺言的话语让他油然而生忐忑之情。

　　他感知到自己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颗颗汗水，湿漉漉的让他莫名有些困窘。「勿忘对方」是说…不要忘了钟离吗？

是要我去铭记你：用我的双眼去铭刻你的容貌、用我的鼻子去记住你的气味，用我的双手去铭记你的温度、用我的一生去记录你——这种意思？

　　温迪莫名有点口干舌燥。他舔舔唇皮抬眼问道：“…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眉眼温柔，眼睫下垂注视着他：“是我的「私心」。”

　　“你知道「磨损」的严重性。”未等温迪发话，钟离接着自己的话缓声言：“我虽在这尘世间度过六千余年，见过世间百态，但「磨损」一事对我影响之大，我能感知到在与天理对抗的这几月来我的记忆受损——”

　　说及此他略微顿了顿，继续道：“因为我的「私心」，我不想忘却你。”

　　“…这份契约是独我一份，还是其他几位神明都有的？”情意真挚的话语往往最打动人，温迪在紧要关头又生出退缩之意，只得将卡在喉间的那句“你也喜欢我吗”堪堪咽下去，转继操着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这千年来，与我位于同期同职，又互为酒友诗友的，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二人。”璃月话术委婉地点明了主人情愫。温迪耳尖地察觉到男人声音的笑意，只是板着小脸未多说一句，尽力不让他察觉自己的脸有隐隐发烫的趋势。

　　他悠悠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飘逸的四字“巴巴托斯”在严谨板正的楷体字旁格外突兀。温迪看着契约书上的黑字一时愣了神，他问：“老爷子，如果你食言了呢？”

　　“身为「契约之神」，我自然不会违反我所作下的每一份契约。”钟离沉声道，“但此番战争险恶，我不敢保证战后会是何种局面，也不能保证我记忆能否完好如初。”

　　“但…如若真有忘却你的一天，还当由你来替我来惩罚违逆契约之人。”

　　“瞧你这话说的，没有保证还要跟我签订契约，”温迪诧异回答：“而且还要我来给你惩罚，这是被允许的吗？”

　　“你是契约签订的另一方，自然有这般权力。”钟离失笑道。

　　“但，那一天真的到来，”钟离似乎在踌躇什么，最终还是道出口：“还烦请让我记起你。”

　　温迪一时哑言。说真的他没法不多想，句句没说喜欢的字词，句句都在有喜欢的意思。他心脏在紧张地乱蹦，人类躯体听从主人思想反映着他的情绪，他快压抑不住心中近乎喷涌而出的爱意——想对他说我喜欢你，温迪与那双金眸对视，就现在。

　　“…你我为当年世间最后的魔神，若是连你我都忘却了对方，还有谁记得那个旧时代呢？”

　　过于牵强的说法，钟离却说得十分动容。多年的相处让温迪总觉得这并非钟离的原话，可他没法多想——当时的他极受打击，于这番话感到失望至极，满腔热血于此刻冷静沉淀。

　　原来只是因为这种原因，而并非他所期望的双向奔赴。

　　最终便是草草了事。温迪胡乱地将契约收起来连同刚摘的花放进了木匣子里去。

　　到了战争开始，塞西莉亚花也没能交给他，就如同压抑在心里的爱。

　　沉浸在记忆长河中的温迪被车鸣唤醒，他看着车主骂骂咧咧地责怪他大晚上一个人站在马路上不动不怕出车祸吗之类的话，只得尴尬地接受这顿责骂迅速溜到一旁去。

　　他看着屏幕的男人，幽幽叹了口气心想，老爷子你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可怜我一介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只能流落街头。

　　——「勿忘我」。

　　——「烦请让我记起你」。

脑海又回想起那人所说，温迪脚步一滞，再次抬起头来注视他的面容。

　　…算了。

　　无论这个世界是不是他所在的提瓦特，无论这个钟离是不是他所认识的老爷子，无论他是否记得自己…温迪仍然决定，去找他。

　　毕竟，他一向是个守约的「神」。

　　…大概。